林淡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織布,織了不算,還能染色、刺繡、裁剪。她猜測自己在失憶之前大概是個全能型的人,什么東西都會一點,尤其是生活方面。</br> 她怕洛玉妍的衣服不夠合身,便揮手道:“你去試穿一下,看看有沒有要改動的地方。”</br> “好的,謝謝林姐姐!”洛玉妍樂顛顛地跑走了,洛玉珩看著她的背影,又有些好笑,又有些羨慕。他也想讓林淡為自己做一套衣服,卻又不好意思開口。</br> 說話間,小邱扛著一個大.麻袋回來了,滿身都是泥點子,看上去十分狼狽。她把東西放在走廊下,大聲喊道:“林淡,我挖了一些葛根,等會兒你幫我蒸葛根吃好不好?”</br> “好,你進來,我有東西給你。”林淡趴在欄桿邊往下看。</br> 小邱飛快走進大廳,手里拎著一雙已經破得快不能穿的皮靴。這是她最后一雙鞋,原本想好好珍惜的,今天在山上摔了一跤,到底還是報廢了。要是有502萬能膠就好了,把鞋底粘一粘應該還能穿,只可惜502早就停產了。</br> 當所有物資被幸存者搜刮干凈,而新的工業體系又沒能建立起來,這個世界將從高科技時代,一步一步退回到農耕時代,甚至于原始社會。科技基礎依然還在,但人力資源沒有了,大規模的工廠根本無法開辦起來。</br> 看見小邱把皮鞋拎進洗手間,放進桶里反復沖洗,林淡不禁嘆了一口氣。她原以為小邱的靈魂被博士抹殺了,留下來的只是一具軀殼。但經過長時間的相處她才慢慢搞明白,原來小邱的神智一直都在,當博士有需要的時候,她會立刻上線,當博士不需要的時候,她還是原來的自己。她只是不能違抗那個人的命令,其余的一切都是正常的。</br> 洞悉這一點,林淡再一次被博士的能力震撼。除掉一個人很簡單,然而要控制她的思想,卻又不抹滅她的個人意志,卻是無比艱難的一件事。打一個比喻,當你想要破壞一臺電腦時,最直接的方法自然是用錘子將之砸碎,但是,當你要完全控制它的運行時,你要做的卻是攻破它的防護程序,進入它的后臺,獲取它的管理權限。</br> 這其中的難度,林淡不用想就能知道。無論如何,得知小邱還是一個有思想有感情的人,她的確是松了一口氣的。她從房間里取出四個紙盒子,輕笑道:“小邱、聶廷、洛玉珩、小妍,出來接你們的禮物。”</br> “怎么還有禮物啊?”洛玉妍頭一個從房間里沖出來,身上穿著那件綠色的蝴蝶裙,漂亮得像一個小公主。</br> 看見她的穿著打扮,呂云差點就忘了現在是末世。</br> 洛玉珩從廚房里跑出來,笑嘻嘻地說道:“我也有禮物嗎?太好了!”他起初住在另一個街區,后來以照顧妹妹的名義搬到隔壁,再后來鳩占鵲巢,賴著不走了。林淡這棟小樓足足有四百多個平方,倒也不缺他一個房間。</br> 聶廷走進大廳,抬頭看著林淡,目光專注。</br> 林淡把盒子拋給他,輕快道:“接住。”</br> 聶廷抱住盒子,打開一看才發現里面竟然躺著四雙皮靴,做工十分精致,用料非常考究,鞋面應該是用某種變異獸的獸皮鞣制而成,既有光澤感又很結實;鞋底是某種變異植物的膠狀提取物倒入模具澆筑而成,應該比橡膠鞋底更耐磨;靴筒內側縫制了一層厚厚的羊絨,快要入冬了,穿著它絕對暖和。</br> 皮鞋廠早就停產了,各大商店的存貨也已被幸存者搜刮一空,在黑市上,一雙新鞋子炒到了幾百顆高等晶核的天價,卻沒有合適的碼數。在基地里逛一圈,滿大街的人穿的都是破破爛爛的舊鞋,甚至還有人自己編草鞋或者打赤腳。</br> 聶廷看著這些嶄新的鞋子,心里暖潮涌動,一時無言。</br> 洛玉珩嘴巴一張一合,卻半天說不出一句“謝謝”。</br> 小邱和洛玉妍遠比兩個大男人擅長表達,這會兒正舉著自己的新鞋子載歌載舞,連聲說“林姐姐我愛你,林姐姐我要嫁給你”之類的甜言蜜語。看著她倆迫不及待地穿上新鞋子在大廳里蹦跶,林淡伏在欄桿上低聲笑了。</br> 呂云絕對不承認自己竟然對小邱和洛玉妍產生了嫉妒心理。她情不自禁地想道:要是博士能和林醫生湊成一對兒,那林醫生就是我的師母了啊!師母肯定會好好照顧丈夫的弟子吧?那我以后也會有新衣服和新鞋子穿?天啊,想到那樣的場景就感覺自己快要幸福得暈過去了!</br> 她用近乎熱切的目光看向博士,差點沒把他的背燒出兩個大洞。肖俊霖忽然回頭瞥她,表情有些冷硬。然而誰也沒注意到,他白皙的耳尖這會兒卻泛上了一層薄紅。</br> 林淡依然伏在欄桿上,笑盈盈地看著樓下,“合適嗎?”</br> “合適,太合適了!穿上好舒服!”洛玉妍扯著裙擺蹦蹦跳跳,快樂得像一只小麻雀。末世里的人缺衣少穿,看似可憐,但只需一點點物質上的滿足,就能讓他們體會到濃烈的幸福感。</br> “很合腳……謝謝你林淡。”洛玉珩想說的話不止這一句,瞥見聶廷正陰惻惻地盯著自己,不得不打住。</br> “我出去干活了。”聶廷略一點頭便穿著新鞋子離開,背影看上去很冷酷。</br> 林淡不以為意,只是撐著下頜,笑容滿面地看著還沉浸在幸福當中的小邱和洛玉妍。兩人在屋子里瘋跑了一會兒,又手牽著手跑出去了,頭也不回地說道:“林姐姐,我們去街上逛一逛,很快就回來!”穿得這么漂亮,不讓更多的人看見豈不是沒意思?</br> 林淡擺擺手,嗓音含笑:“晚飯的時候必須回來!”</br> “知道啦!”兩人的聲音有些飄忽,看來已經跑遠了。</br> 呂云擔憂道:“林醫生,她們穿得那么漂亮,不會被人搶劫吧?”</br> “沒事,這里是我的私人領地,不會有人敢碰我的人。”林淡表情淡淡,似乎毫不在意,渾身上下卻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霸氣。</br> 呂云當即閉嘴了,對林醫生的欽佩卻又加深了一層。看病、制藥、織布、做鞋、裁剪衣服、參與戰斗……林醫生的技能太多了,而且都是滿點,做她的人一定很幸福吧?如果博士再磨蹭下去,那我.干脆自己來追求林醫生好了。林醫生太可靠、太全能了,想嫁!</br> 剛想到這里,呂云就見博士慢慢轉過頭,定定地看著自己,目光像一柄手術刀,幾欲將她凌遲。</br> “博,博士,您要走了嗎?”呂云顫聲道。</br> “啊,那我送送你們。”林淡一點兒也沒覺得兩人走得太過匆忙。博士是個工作狂,又是個潔癖癥患者,從來不會在外面多待。想當初他能堅持與她一塊兒走到基地,簡直是個奇跡。</br> 肖俊霖站在原地久久不動,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散發著寒氣。但誰也無法從他冰冷的臉上看出什么多余的情緒,自然也就無從揣度他的心思。眼看林淡已經走到樓梯拐角,正仰起頭,用疑惑的目光看過來,他終于邁開優雅的步伐,慢慢走下去。</br> 跨出大門的時候,他狀似不經意地說道:“林淡,跟我回研究所吧。”</br> 林淡愣了好一會兒才疑惑道:“為什么?”</br> “我需要你的照顧。”肖俊霖眸色沉沉地看著她。</br> “不,你不需要。我離開你很久了,但你依然活得很好。而我在外面也有了自己的家園和朋友。比起那個蒼白的實驗室,我更喜歡外面的世界。博士,請你不要強人所難。”林淡立刻豎起精神屏障,以防博士操控自己的思想。她虧欠博士,卻也不會拿自由去還。</br> 肖俊霖首次被她的精神力隔絕在外,臉色不由變得十分冷硬。他眸光閃爍,似在掙扎,卻終究什么都沒做,轉身離開了。在這個世界上,他可以輕易抹殺任何一個人的靈魂,卻唯獨不會傷害林淡。她是最特別的,也是最重要的……</br> 他的背影看上去很挺拔,氣場也十分強大,卻不知為何,林淡竟從中品出了幾分落寞的味道。她追了兩步,大聲說道:“博士,我這里永遠歡迎你。”</br> 肖俊霖腳步未停,徑直走了。林淡盯著他的背影,許久沒動。</br> 偷偷看完這場戲,洛玉珩從墻頭跳下來,慶幸道:“林淡沒答應博士。”蹲在他身邊給蔬果鋤草的聶廷照舊沒說一句話,甚至連多余的表情都沒有,緊繃的心弦卻悄然松開了。如果林淡真的跟隨肖博士回去,他該怎么辦?這個念頭像火炭一般燒灼著他的心……</br> 上車之后,肖俊霖挺直的脊背立刻坍塌了。他一手扶額,一手敲擊坐墊,擰得極緊的眉頭昭示著他的苦惱和困惑。</br> 呂云似有所感,安慰道:“博士,沒關系的,咱們再接再厲,明天繼續!”現在除了死纏爛打,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博士的潔癖癥非常嚴重,甚至不能過正常人的生活,這輩子的確很難娶到媳婦。試問:誰愿意整天幫他消毒這個消毒那個?誰愿意每天幫他洗十幾次衣服?誰愿意陪他走到哪兒就幫他打掃衛生到哪兒?要不是研究所里有機器人可以分擔一些清潔和消毒的工作,她和她的同事早就被博士逼瘋了!</br> 想到這里,呂云哀愁地嘆了一口氣,卻聽博士徐徐說道:“林淡愿意。”</br> “啊?博士您在說什么?”呂云愣住了。</br> 肖俊霖卻收了聲,默默看向窗外。林淡愿意!她會為他做任何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