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話里話外都在針對徐莫修,臉上詆毀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顧意:“我不必知道,也不想知道。”
韓秉承不罷休,尖銳著嗓音怪聲怪氣:“他年紀輕輕就能當上省臺新聞總監,你就沒懷疑過什么?”
徐莫修的工作能力具體如何,顧意親眼看得到,坐在這個位置上以后,他做出的成績更是有目共睹,不需要旁門左道的其他人加以指點。
顧意不打算再聽,上下掃他一眼,禮貌結束對話:“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先走了。”
“欸!”韓秉承越步上前,嚴嚴實實擋住顧意的去路,別有深意的視線情不自禁在顧意身上流連。
“顧小姐要是不介意,我們可以換個地方慢慢聊。”他還是怪異地笑,試圖用蹩腳的話語說服顧意:“相信我,你會感興趣的。”
顧意忍耐度到了極限,冷言拒絕:“我說了,不想聽。”
剛說完,韓秉承就緊緊抓住她的胳膊,拽著她不讓她離開,顧意終于忍無可忍,揚起另一只手就要甩個巴掌過去。
突然有人從后頭扶住她的肩膀,力道恰到好處,一并將她的胳膊從韓秉承手里抽出來,然后站到她身前。
徐莫修的嗓音清潤,端的彬彬有禮:“韓二少,這是在做什么?”
看清來人,韓秉承氣焰愈加囂張:“怎么著?你的人我就碰不得了?”他越說語調越高,充滿莫名的理所應當。
徐莫修只是笑,沒有生氣:“哪里的話?”他看了看四周,三三兩兩人群朝這邊投來好奇又異樣的眼光,徐莫修壓低聲音,斜著眼對韓秉承說:“只是這么多人看著,對你影響也不大好。”
“呵!”韓秉承一聲冷笑。
“你別跟我假惺惺,上次故意攪黃我的合作,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徐莫修很快點了下頭,順著他的話說:“當然。不過上次貴司想投資的那個節目沒什么水花,意義不大。”不知怎的,顧意覺得眼前的徐莫修有點不一樣,像是刻意做小伏低。
徐莫修仍在笑,與人商量:“等下回,我挑個流量收益大的節目,直接把合作意向書給你送過去。”
許是遂了韓秉承的意,韓秉承眼光不再尖刻,可對徐莫修說話時,仍帶著鄙薄乃至于是恐嚇:“早晚有一天收拾你。”
韓秉承走之后,顧意走到徐莫修身邊。
顧意:“這不像你的風格。”
徐莫修側眸,顧意也正看著他,他用下巴示意宴會廳,問:“人家辦著喜事兒呢,就讓他擱門口杵著?”
這人一貫深謀遠慮,做什么總有他的章法,顧意不再說什么。
徐莫修又問:“你沒事兒吧。”
顧意抬起胳膊看了眼,除了韓秉承的指甲在手腕內側劃了幾道紅痕,沒什么大礙,她搖頭:“沒事。”
徐莫修轉眼看著韓秉承離開的方向,頓了頓,瞥一眼顧意的發頂,沉聲道:“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他要動你,別搭理他,直接跑。”
顧意想起他剛才的做法,反將一軍:“你怎么不照做?”
徐莫修蹙眉,很快舒展開,漫不經心地笑了下:“我可以低頭,但你要保護好自己。”
轉頭看向徐莫修的側臉,顧意沒說話。
晚宴結束后,徐莫修跟顧意退場,徐莫修先去開車,不成想顧意還沒出酒店正門,大堂角落里突然傳來一陣嘈雜,有什么東西被摜到地上的聲音,還有男人刺耳難聽的哀嚎。
顧意回頭,陸清和正站在喧鬧附近,懷里抱著件男人的西裝,冷眼旁觀。
視線轉移,顧意仔細看了看,挨打的那人,不就是剛才纏著自己不放的韓秉承,而打他的那個男人,竟然是宋啟,他下手狠厲,每一拳都極用力,癱在地上的韓秉承除了嚎叫沒有還手之力。
宋啟聲音里十足的戾氣,一字一頓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威脅:“你再動她一下試試?!”
陸清和不知道什么時候繞到顧意這邊,像沒事兒一樣地沖她笑:“巧啊。”
顧意擰眉:“上次是他打的你?”
陸清和點頭:“嗯。”
前因后果聯系起來,顧意不自覺眉心跳了下:“不攔著?”
陸清和眼神都沒給那邊一個:“少見的熱鬧,不看白不看。”
顧意:“打壞了他的手,你不心疼?”
在顧意的提點下,陸清和恍然大悟,她思考了下,煞有介事地點點頭:“你說的對。”
話落,陸清和抬步,顧意以為她要去阻攔,卻見她腳尖驟然轉向,徑直走向前臺,二話沒說拎起酒店一個木質托盤,頭也不回地朝著廝打的兩人走過去,作勢要將托盤遞給宋啟。
顧意搖頭,她應該是沒理解自己的意思。
還未靠近,宋啟拎著韓秉承的領子把人拖到一邊,幾根發絲遮住眉眼,他側頭時,眼神還有尚未退去的陰鷙:“背過去,不準看。”
陸清和照做,聽話轉身:“哦。”
夜里十一點鐘,顧意走出電梯,她腳步放的輕,聲控燈沒亮。
門鎖密碼輸入到第五位,有人在黑暗中叫住她:“顧意。”聲音很低,沒有過多的情緒,唯恐嚇到她的語氣。
顧意停了下,緩緩側過身,外面月色寥淡,半明半昧間,陳北然的臉在陰影里堪堪清晰,他定定站著,頭發有些凌亂,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起。
這是那天陳北然失約后,兩人的第一次見面。
那天手術之后,病人那頭離不開,陳北然又連著熬了兩個夜班,只能趁休息的間隙打電話給顧意,可打過去時,只有冰冷的機械女聲,自己是被拉黑了。
有什么東西堵在心里,叫顧意渾身不痛快,她松了力,借勢靠到門上,抄起手臂,什么也沒說,靜靜看著他。
陳北然在黑暗里呆了許久,早已適應,一眼看清她身上的禮服,顯得身材玲瓏,大片的肌膚暴露在外面,近期氣溫驟降,尤其到了晚上,風里都裹著濕氣,吹的人身上發寒。
他柔聲,眼里有擔心:“你冷不冷?”
陳北然下了班就直奔這頭,敲門卻沒人應聲。
他便在顧意家門口等,一等就等到了半夜,坐在樓梯口的時候,陳北然不禁想,顧意當時會是什么感覺。
直到人出現,他暗自松了一口氣,那種釋然感無以言說,原來是只要人沒事就好。
頓了頓,顧意反問:“你大晚上守在這,就是為了說這個?”
她態度如常,聽上去沒什么波動,可依陳北然對她的了解,這是她賭氣的前兆,不溫不火最是磨人。
陳北然思忖了下,嘆了聲:“對不起。”
顧意眼睫微動,直直望向他,沒回復。
周圍很靜,甚而能聽得見對方呼吸時的細弱動靜。
陳北然點點頭,語氣很鄭重,跟她承認錯誤:“沒去找你,是我不對。”
這回,顧意短促的笑了聲,四兩撥千斤:“為哪次?”
不按常理的發問,讓陳北然一時無法作答,說到底,無論是這次,還是出國前的那回,爽約的都是他,他沒有借口為自己申辯,她生氣時會認死理,錯了就是錯了。
陳北然沒說話,他低了低睫,望著顧意腳上那雙黑色高跟細,果然,腳踝外邊磨破了,翻起一小塊皮肉。
小姑娘長大了,變得比以前更明艷惹眼,但脾氣還沒變。
顧意深呼吸了下,打開隨身的戴妃小包,從煙盒里摸了根叼了根到嘴上,她邊動作邊說:“你是受訪人,當然有權更改采訪時間。”
話音一落,一聲清脆的金屬聲,火苗“噌”地騰起,煙霧在兩人中間環繞,顧意看向他的眼神帶著陌生,冷漠,還有近乎消磬的耐心。
隨著她點煙的手勢,左手的寬面琺瑯手鐲滑落到小臂更深處。
微弱昏黃的火光下,陳北然看見她手腕內壁幾道細淺的劃痕,再往上,入眼的是一道蜿蜒猙獰的褐色傷疤。
腦子轟然震顫,心里一疼,陳北然快步走上前,聲控燈倏地亮起。
陳北然眼疾手快地擒住顧意的手腕,白皙的皮膚上格外突兀的痕跡,除非是鈍器,否則傷口不會這么扭曲。
緊緊盯著顧意的眼睛,不給她躲避的機會,陳北然沉聲發問:“怎么弄的?”
陳北然將她囚禁在身體和門之間,氣勢翻涌勢必要問出個答案,今晚第二次被人制住手腕,顧意動彈不得,脾氣徹底被挑到了臨界點。
她仰頭,唇角揚起,滿是嘲諷:“你當醫生就是等人痊愈了再來問診嗎?”
這話叫陳北然一怔。
她說的沒錯,事情發生的時候自己不在,等人好了,再逼著她去揭開傷疤,這跟混蛋有什么區別。
顧意又笑一聲,眼尾盡是涼薄,說出來的話都是帶著冰刀往人心上刺的:“下次記著,奔喪也得趕趕日子。”
“一一!”
這話不知是在咒他還是咒自己,聽的陳北然不是滋味,整顆心都揪在一起讓呼吸變得沉重,情急之下,陳北然脫口而出曾經喚她的小名。
“陳北然。”
壓抑了許久的情緒在頃刻間爆發,兩人相見以來的平靜悉數被打破,偽裝的若無其事被這一聲摔的四分五裂。
顧意臉上沒了笑容,她甩開陳北然的手,雙手把人推開,力道大到陳北然往后退了幾步才站穩,顧意眼底的光在須臾間熄滅。
莫名的,陳北然覺得兩人中間有段看不見的距離,這段不長的路上,被時間燎的只剩漫天灰燼,原野黃沙迷蒙住人的雙眼,叫他舉步維艱。
“這么多年。”顧意的聲音漸漸變輕,連帶著眼神寸寸灰敗。
“我還以為你早死外邊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