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下午三點左右,陽光刺目照進屋內,顧意皺了下眼睛。
還沒緩過神,手機就來了電話,竟是出差在外的徐莫修,沒說幾個字,只道江東大橋出了連環車禍,讓她趕緊到現場做個報道。
顧意迅速起床,看一眼身邊人,還沒轉醒。
躡手躡腳爬起來,她見陳北然左邊胳膊上有一處淤青,顧意回想起昨天早上,她氣急好像是推了他一把。
她禁不住反思,原來自己下手這么重。
換身衣服剛站到門邊,鞋子還沒套上腳,顧意身后傳來一道:“去哪兒?”陳北然站在房門口,沒什么情緒地望她。
顧意邊穿鞋邊解釋:“去大橋那邊出個現場?!?br/>
還帶著將醒的惺忪,陳北然整個人是慵懶的,他走過來把茶幾上的撲敏藥塞到顧意包里:“晚上再吃一次。”
“好?!?br/>
給她扣上包,陳北然突然沉吟了句:“睡完了就跑?!?br/>
這話說的不明不白地惹人遐想不已,給顧意逗樂,拍拍他的臉,她配合陳北然:“放心吧,我會負責的?!?br/>
陳北然一笑,揚了下巴:“去吧?!?br/>
江東大橋離家不遠,顧意趕過去沒花多少時間,她不僅比電視臺其他同事到得早,甚至救援人員都還沒到,四周已經被拉起了警戒線,顧意出示了記者證才得以放行。
往里走了兩輛車的距離,顧意在路邊發現一人,那人敞腿在路邊坐著,雙手搭在膝蓋上,正沖著她呵呵地樂。
顧意走過去,徐莫修的視線在他臉上沒松,他右邊小腿被劃傷,正汨汨地往外滲著血,他也沒管,還在開玩笑:“來挺快?!睆娜莶黄鹊臉幼?,完全沒有劫后余生的恐慌。
眼下這現狀,解了顧意心中的疑惑,不是她來得早,而是徐莫修作為親歷者去聯系她,節省了大部分的時間,看著那傷口,顧意不禁問:“所以你第一反應不是去醫院,而是給我打電話?”
徐莫修的表情理所應當:“不然呢?”
顧意哼笑,發自內心的贊嘆:“您真敬業。”
徐莫修嗤了聲,反譏回去:“彼此彼此?!闭f完他也沒管什么形象,拍拍西服褲子上的土,仰頭問顧意:“帶煙了嗎?”
從包里翻出來,顧意遞給他,露出半截胳膊,徐莫修瞥了眼,嘴里叼了根煙,不經意地問她:“你是不是吃核桃了?”
顧意的注意力都在現場的車輛上,徐莫修不知道她聽沒聽這句話,也沒再問。
她認得徐莫修的車,此刻就停在不遠處,車輛右側被刮花,有許多道銳利長直的劃痕,幾乎布滿半個車身,表明這車輛經過高速摩擦,很顯然不是因為追尾這么簡單。
顧意回頭,語意犀利又探究:“怎么回事?”
抽了口煙,徐莫修不疾不徐吐出一片氤氳,他黑眼冷靜比這煙霧還難捉摸,然后又自顧地笑了下:“你說呢?”三個字擔著莫大的陰謀在里頭。
細想半瞬,顧意注視著他:“韓秉承?”
徐莫修抬眼望向那輛車,眼神放的悠然,沒有心疼的意思,將煙頭按滅在腳邊,徐莫修淡聲:“剎車失靈了?!?br/>
“報警吧?!鳖櫼庹f的嚴肅。
徐莫修抬指往她身后一指:“他們來了?!鳖櫼忭樦@動作看過去,是電視臺同事架了機器過來,她轉頭道:“我先過去,等醫生過來你趕緊包扎下。”
沒接這話,徐莫修從煙盒里又捏了根,斜咬到嘴邊,手心虛攏將火點著,點完了放任那猩紅自燃,眼神不知道放在了哪里。
醫護人員趕過來給他清理傷口,半瓶雙氧水倒下去,血沫混著流了一地,護士做了簡單處理后說:“先生,你得去醫院縫針?!?br/>
“嗯,知道了?!彼雌饋碓频L輕,沒放心上。
護士:“我們馬上有救護車要出發,你可以跟著一起去?!?br/>
“謝謝?!毙炷蕹o士勾了下唇角,分寸只到感謝,他領了心意:“你去照顧別的病人吧,我在這兒再坐會兒。”
護士走后,徐莫修又接連抽了幾根煙,很快煙盒見空,還剩一支孤零零地躺在里頭,他唇線壓了下,看向不遠處正在報道的顧意。
距離不算遠,能看清楚,她慣用左手握話筒,用拇指頂住話筒炳,離身體大概十公分,這是她做戰地記者時留下的習慣。
徐莫修問過,顧意說如果遇到轟炸,這樣話筒不易脫手。
交警聯系徐莫修說要把車拖回去做進一步調查,他還保持著原來的坐姿,沒有過問地把鑰匙扔給對方,等人走了沒兩步遠,徐莫修又把交警叫?。骸奥闊┠?。”
交警回頭時,徐莫修已經站起身,他右邊褲腿卷到膝蓋處,另一只褲管被風吹的蕭瑟,身上那些被車禍留下的痕跡,在這個環境下,看著略有幾分狼狽,可他神色全然沒了方才的隨意,而是無比的虔誠,面色平定如水。
他似笑非笑地請求:“能不能把儲物盒里的小玩意兒留給我。”
研究所。
研究組眾人前往會議室開會,宋如文和同事李姐邊走邊聊,突然間她臉色一白,險些沒站穩,李姐眼疾手快扶住她:“你怎么了?”
宋如文撐住墻面,靜了會兒才緩過來:“沒事兒?!?br/>
李姐看她最近狀態都不佳,擔心問:“你是不是最近累到了,總看你待到很晚才回去?!鄙踔劣袝r候,干脆直接就不回去,樓下那輛車就停那兒干等著。
宋如文繼續往前走,沒想說太多:“估計是沒吃早飯吧?!?br/>
“要我說,你也不用這么拼?!崩罱惚人稳缥哪觊L幾歲,喜歡用過來人的口吻說話:“反正你老公家里條件那么好,也不愁吃不愁穿的,沒必要把自己逼那么緊?!?br/>
“他是他,我是我?!彼稳缥恼Z色十分嚴厲,面上隱隱有些不快。
素日里宋如文平易近人,頭回聽她這般說話,李姐先是一怔,而后尷尬地笑笑:“我就開個玩笑,你別當真啊?!?br/>
拿著文件夾的手收緊,單薄的紙頁掐下幾道指痕,宋如文目光漸淡,凜聲:“以后這樣的話,別再說了。”
氣氛安靜的詭異,李姐不再多言。
到會議室門口,兩人遇上方準,方準示意李姐先進去,只剩下兩人,方準開口:“你那邊的進度怎么樣?”
宋如文:“遇到點小問題,可能要等兩天。”
“不行。”方準對這個回答不是很滿意,他說:“你這快雖然不是核心,但對整個研究來說不可或缺,要加點緊。”
宋如文的語調沒有起伏:“知道了。”
方準:“另外就是,有個報告你幫著梳理下,明天”說著方準一頓,噤了聲又道:“你是不是身體不太舒服?我換個人吧?!?br/>
“不用?!彼稳缥慕財嗨脑?,口氣公事公辦:“你把資料給我,明天發你郵箱?!?br/>
既然她應下,方準不再說什么,他徑直走向會議室,獨留宋如文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待研究組的人陸陸續續來齊,她深呼吸了下,面色如常跟著其他同事一起走進去。
夜晚八點過半,陳北然接到齊硯的電話。
剛結束忙碌,齊硯的聲音不高:“何喬今天下午又來找我了?!?br/>
“嗯?!标惐比粦B度寡淡,他打開冰箱,看見昨天送回來的東西,現在原封不動的放在最底層角落,仿佛被人打進冷宮。
齊硯還在說:“她后來沒聯系你?”
這都是些沒什么用的閑談,陳北然沒興趣:“你想說什么?”所有的聯系方式被他拉黑。
“她到底是從德國專門趕回來的,你多少給她點面子?!饼R硯替何喬說話,不是因為別的什么,而是單純欽佩她的執著。
偏頭聳肩將手機夾起,陳北然拆開點心盒,看見里面的完好,無聲扯了下唇,眉眼舒展的歡悅,他撓撓眉尾,像是預料到什么,笑意變得更深。
“我說的你聽見沒?”半天沒等到回復,齊硯的語氣開始變急。
收好點心盒,陳北然恢復慣有的冷定,他直言:“作為病人家屬,我很尊重她?!弊鹬厍冶3謶械木嚯x,絕不越界。
齊硯舔了下唇:“行。”作為旁觀者,他點到為止。
不料,陳北然又補了句:“她再找你,你就說不知道。”身后電視上正在播放晚間新聞,主持人提及白天江東大橋的連環追尾,陳北然隨即轉身。
這決絕的冰冷態度,當真是任何瓜葛都不想牽扯,也算徹底斷了何喬的念想,齊硯只能說:“也行吧?!比缓笏d致上頭,話里話外捻著打趣:“那小女朋友哄好了?”
電視畫面背景混亂,醫生和消防的身影在撞損的車輛間來回穿梭,陳北然盯著屏幕里顧意的臉,接了句:“先掛了?!?br/>
齊硯眉毛一橫:“你干嘛去?”他正聊在興頭上,還想借此放松下工作的疲憊。
視線往屏幕左下角移了移,定了幾秒,陳北然回答他:“接小女朋友下班?!?br/>
齊硯呵一聲,率先掛了電話。
陳北然開車到電視臺樓下,推算好時間,發消息給顧意,沒多久,就看見她從大樓里出來,隔著車窗能捕捉她腳步的輕快。
顧意剛上車,剛要說話,陳北然覆身低頭含住她的唇,顧意試著躲了下,被陳北然摟緊腰身,她微一嘆氣,伸手勾住陳北然的脖子,手指從他腦后寸寸撫上去,掌心留下一片柔軟,撩起耳根的酥麻。
吻意漸濃,陳北然卻沒再繼續,他離開,懷里的顧意耳垂淡粉,眼睛泛著水氣,她意不自覺輕皺下了眉,陳北然眼眸一深,湊近親她嘴角,然后不輕不重地咬了一下。
顧意摸了摸那處,她輕喘著氣,她說起話來像在嬌嗔:“你干什么?”
反觀陳北然,氣息平穩倒沒什么波動:“沒什么。”他揉了一把顧意的頭發,“想你了?!?br/>
說得還挺正經,顧意淡淡:“哦。”
坐回主駕駛,陳北然問她:“昨天買的點心你是不是沒吃?”顧意正在系安全帶,沒當回事兒:“放冰箱了。”
陳北然忍笑:“不喜歡?”
顧意還沒在意:“沒看?!弊蛱炷欠N情況,她沒那心思。
“嗯。”陳北然握拳,抵到唇邊咳了下,他緊盯著顧意的反應,“芒果味兒的?!?br/>
聞言,顧意猛的轉頭,臉色垮下兩分,她揚指朝向旁邊那張得逞的臉,無聲點了點,力道一下比一下重,一時間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看她這副吃癟模樣,陳北然仰起頭,嗓音清朗,毫不留情地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