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匣之中,一朵似花非花、似草非草的事物嵌在綢緞之中,遍體如血、葉片豐腴飽滿,猶如瑪瑙雕琢,七瓣葉片排列猶如蓮花一般,只是小巧玲瓏了許多,張潛還為見過世間有如此奇花異草,開了一番眼界,“其狀如花、葉如血玉,這應(yīng)該便是那血骨花了,卻不知藥性如何,不過那王樞都如此慎重對待,絕非凡物?!?br/>
他如今殺了李鶴二人,又毀了藥田,與王樞之間絕無緩和余地,縱然知道這血骨花是禍患根源,卻也沒有雙手將其奉還的可能,反而因此生出一絲想法,“我雖不知道這血骨花具體藥性,但既然是珍貴靈藥,服用之后對身體必有好處,就算帶著幾分毒性,以我如今巨闕穴煉化之力以及身體承受性,也不至于丟掉性命,便嘗試一番吧?!鼻昂笏剂恳环?,張潛將那血骨花葉片撕下一瓣,嚼碎之后以猴兒酒沖服。
他身為醫(yī)師,自然也知道盲目服藥之舉有些愚蠢,然而如今卻沒時間做長遠(yuǎn)考慮。
最多十日之內(nèi),他必須要筑基成功,使得氣海蘊生元精,進入心魔叢生之境,因為王樞不會給他太多時間,到那之時他若沒有與之一戰(zhàn)之力,后果比這嚴(yán)重許多,這血骨花葉瓣堅硬,嚼著如琉璃一般,入腹之后半晌也沒有動靜,直到酒性散開,這才覺得腹中難受,先是隱約,而后似潮水般蔓延開來。
數(shù)息之間,張潛臉色便已慘白。
那血骨花的葉瓣不過寸許大小,落入腹中,卻似吃下去許多嶙峋石塊,尖銳的棱角在他腹中滾動,呼吸之氣也堵塞不安,而后又有一陣熱流席卷開來,漫過石塊間的縫隙,讓他胸膛都快被填滿。
“啊”即便張潛意志如磐石一般,此刻也被折磨的發(fā)出哀嚎。
他本以為巨闕穴強大的吞吐煉化之力能夠降服這血骨花的藥性,卻不料這后勁如此詭異兇猛,一時間巨闕穴都似乎被嶙峋的石塊充斥,仿佛要裂開一般,一道道浩瀚的氣血已經(jīng)在源源不斷的往外輸送分流,卻也難見成效,就好像滔天的洪水沖入淤堵湖泊,隨時可能沖垮堤壩,一潰千里。
“這血骨花似乎蘊含兩種藥力,一種如的嶙峋石塊,難以消化,卻使我腸胃、巨闕穴承擔(dān)了巨大的壓力,不過這種感覺卻是如此熟悉,怎似虎骨一般,只是凝練龐大了無數(shù)倍,另外一種則是純粹的溫補,堪比數(shù)百年的山參,眼下僅僅消化一絲一縷,體內(nèi)氣血便暴增了六七成不止,我根本承受不住!”
張潛心中萬分緊張,這兩種藥效若是隔時而至,或許還無大礙,然而齊齊降臨,卻是要命!
“也罷也罷,該死球朝天,不死萬萬年!”胸膛之中那陣劇痛逾漸兇狠,似有一頭爪牙猙獰的惡獸在體內(nèi)掙扎,欲要破繭而出,張潛卻是不為所動,除了膚色略顯蒼白,神色之上竟然看不出絲毫差別,摒除心中所有雜念,進入一種近乎寂滅的狀態(tài),而后一種空虛浩大的感覺自心中逐漸誕生,似乎整個心臟都成了一個永無止緊的深淵,巨闕穴中募送而出的氣血源源不斷的流入其中,也難以濺起一絲浪花來。
那種堵塞不平之感淡化幾分,只是這冥想的法子終究只是虛妄,說直觀點便是自欺欺人。
匯入心房的氣血以一種近乎恐怖的速度擠壓而出,轉(zhuǎn)瞬間席卷全身,灼熱的進入燃燒起來,整個身體都有種即將化作灰燼的的感覺,而后張潛也不理會,身體依靠一種潛意識支配,捕捉著“性有巧拙,可以伏藏”的意境,開始行拳聚勢,只是如今動作要比平時磅礴大氣許多,精神氣質(zhì)都攀升倒了一種極致。,
正如他體內(nèi)沸騰的氣血一般,幽暗的樹洞之中本來有幾分清冷的意味,然而他身上濃烈的血氣席卷,卻變得如蒸籠似的,那白猿見此情景,早遠(yuǎn)遠(yuǎn)躲了開去,看那神情,既是擔(dān)憂,卻又畏懼不敢上前。
焰獄峰道宮西廊樊籠。
一陣陣低沉的獸吼在幽深的宮殿中回蕩,經(jīng)年不絕。
修道之人多飼養(yǎng)靈鶴、仙鹿,這樊籠便是焰獄峰飼養(yǎng)仙獸的地方,只是卻不是靈鶴、仙鹿,而是性情兇猛的惡獸,全是上古異種,因此樊籠所在的整個西廊都被層層禁制覆蓋著,除開再此司職的十幾名道童,旁人都難以進入,因此西廊也冷清的厲害,如冷宮一般,而此間主事之人便是內(nèi)門的王樞執(zhí)事。
西廊深處一處地宮中,毒火透過深處的裂縫不斷往外噴吐,猶如蛇信一般。
幽閉的空間中充斥著一股濃烈的硫磺味,異常的刺鼻,王樞盤坐于蒲團之上,距離毒火仍有一兩丈遠(yuǎn),然而長時間受其烘烤,頭發(fā)異常的焦黃,就像是枯敗的干草一般,他未至百骸暢通之境,這般枯坐于毒火之前,自然不是為了吸納離火之氣,而是修煉一門火系法術(shù),每日靜坐于此便是為了參悟琢磨火性。
修道之人進入心魔境,天人交感,正是如此,才能溝通天地之力,施展種種法術(shù)。
然而一門法術(shù)若想有所成就,卻也不是一蹴而就。
一般而言,修為越高,與天地溝通就愈是容易與清晰,施展法術(shù)也更加得心應(yīng)手,所以道術(shù)一詞也是頗有講究,乃是先有道后有術(shù),道行修為若是足夠,自然可以萬法皆通,而修為不夠,一門法術(shù)自然需要參悟,以水磨的功夫慢慢往里鉆,一番苦功方有所成就,越是高深的法術(shù),上手也是更加困難。
王樞所修乃是《心神幽虛煉火訣》中所記載的一門法術(shù),名為聚火訣。
顧名思義,便是一門凝聚真火的法術(shù)。
而術(shù)法與道法一脈相承,這聚火訣也比尋常控火法術(shù)更加厲害,王樞修煉此法已三年有余,每日于這地宮中悉心參悟火性,極為用心,如今有所成就,戰(zhàn)斗力在內(nèi)門幾大弟子中也算首屈一指之輩。
然而這聚火訣卻并非王樞壓箱底的本事,在那一道地裂對面有一方血池。
鮮血在灼熱的環(huán)境中逐漸蒸干了水分,看起來異常的粘稠,表面似有一層膠著的膜,偶爾有兩個氣泡浮起將其撕裂,便揮發(fā)出一陣讓人作嘔的血腥味,在那一池血漿之中,正浸泡著一具狼尸,渾身血肉都已潰爛殆盡,僅剩一層千瘡百孔狼皮勒在森然的白骨上,看起來異常的惡心與恐怖。
而且這腐爛的狼尸似乎不是死物,凹陷的眼眶之中綠光隱現(xiàn),與白骨道人那骸骨惡獸如出一轍。
這狼尸卻是一件法器,將含上古異獸血脈的荒狼囚禁于血池之中,以利器刺透心房,使得內(nèi)外鮮血得以交融,再每日喂食靈藥維持性命,持續(xù)三月方可讓其身死,將兇性培養(yǎng)至極境,而后以地火炙烤,使這尸身骸骨不停吸納血靈精華,三年方可小成,眼下這白骨狼尸只于血池中孕育了一年,才生一絲神通。
雖是如此,此物以有三分恐怖,可以心神操控殺人。
“等那血骨花倒手之中,溶于血池之中,我這白骨狼尸必然可褪盡腐肉,達(dá)到骨魔境界,便是元精云布之境的修士也非我對手了,到時候我便能成為這焰獄峰的第二位真?zhèn)鞯茏恿??!?
王樞看著血池中的猙獰白骨,眼角露出一絲兇光。
這焰獄峰道統(tǒng)傳承絕學(xué)為《心神幽虛煉火訣》不假,然而焰獄峰真正能夠讓碧海、幽游七峰都不敢小覷的的真正原因卻是赤練子于南蠻之地得到的一本《天魔白骨經(jīng)》,此經(jīng)起源以不可考證,卻記載了祭煉白骨天魔身外化身之術(shù),若能煉成那白骨天魔,便是元神境高手也不敢等閑視之,可見其厲害。
焰獄峰上下,修過此術(shù)只有三人,峰主赤練子,真?zhèn)魇鬃坠堑廊?,一個便是他王樞。
他能一觀此經(jīng)也是因為在西廊司職的緣故,這樊籠中飼養(yǎng)的千百頭野獸,都是為白骨道人與赤練子二人修煉白骨天魔提供兇獸精血所用,因此常與二人親近,才得了這份天大的機緣,但只是寥寥數(shù)語。
地宮之中沒有白晝,王樞只是靜坐吐納,一面感受地火特性,兩日時間轉(zhuǎn)眼便過。
遲遲不見那李鶴將血骨花送來,這般等候已讓他有些焦躁,起身出了地宮,便往李鶴住處去了,看他神色雖是不怎么耐煩,倒也不怎么擔(dān)憂與焦急,這白骨花雖然是中階乙等的靈藥,價值不可估量,然而因為其藥性,根本無法直接服用,那李鶴就算有私吞之意也不至于無法挽回,何況李鶴根本不敢心生二意。
焰獄峰山下白猿巢穴之中,張潛已經(jīng)維持三天,無時無刻不在煎熬之中,他卻似陷入了一種永恒的輪回之中,不知疲倦,那樹洞底部經(jīng)他不停的游走,竟被生生磨去三寸,而他雙腳鞋襪也已碎成襤褸,露出一雙墨玉般的腳來,一層細(xì)密的軟鱗覆蓋,于道袍下露出一截來,好似妖魔一般,頗有些詭異。
三日水米未進,若是以往,他早已腹中空蕩,饑渴難耐。
此時口中自有玉液生成,唇齒生香。
輕輕一口咽下,好似玉露瓊漿一般,五臟六腑之中的污濁都被沖刷干凈,有種吐氣如蘭,吸氣如飲冰的感覺,簡直跟喝了猴兒酒一般,體內(nèi)無塵污垢、無災(zāi)無病,只是這么一口玉液卻須喉舌醞釀許久,不似猴兒酒那般取之不盡,而且這玉液不過是平日所食五谷精微所化,也不如猴兒酒滋補身體。
這般三日功夫,腹中腫脹尖銳之感已經(jīng)漸漸消去。
那一片血骨花自然是被張潛消化掉了,雖說廢了一番狠功夫,甚至丟掉性命,然而所獲好處卻是毋庸置疑的,這血骨花常人雖是無法服用,便是王樞也只能拿來祭煉骨魔,但他修煉道淵之術(shù),卻是不能以常理度之,這血骨花簡直是為他天造地設(shè)而生,即使得他道術(shù)修為破境,肉身也生了許多軟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