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白梓的臉上帶著駭人的傷疤,但孟以嵐卻覺得對方的笑容明亮而純粹,一時看得愣了神——她已經有將近一年的時間沒體會過這種被“照亮”的感覺。
石磊完全沒注意到兩人之間旖旎的氛圍,追問:“什么機會?”
回過神的孟以嵐稍顯局促地扭頭看向石磊和華姐,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這些變異人雖然看不見東西,但是聽覺很靈敏,如果能讓變異人纏住他們倆,我們再趁機逃跑……”
華姐并不認同這個計劃:“手銬鑰匙在那胖子身上,怎么跑?”
不等孟以嵐回話,白梓卻動了動腿,纏在上面的麻繩頓時松了開來。
其他人啞然,白梓淡然地說:“我剛才把腿折起來,他沒有綁緊。”
突然,傳來鐵門被打開的聲音,白梓馬上扭動雙腿,麻繩即刻恢復成原樣。
聽著漸近的腳步聲,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唯有孟以嵐蹙著眉,顯得極度不安,全然沒有了剛才與白梓對視時的那種興奮感。
阿本和肥秋回到屋來,兩人身上沾滿了血,神情迥異。阿本一臉淡然,還透出了幾分困頓感,而肥秋卻臉色發白,身體戰栗,三魂不見七魄的模樣。
“都看著我干什么,”阿本打了個呵欠,口齒不清地向坐在地上的四個人笑道,“還不趕緊睡覺,明兒還得趕路不是?”
石磊見其他人不開口,便顫顫巍巍地說:“我們剛才聽到聲音,好像……有變異人往這邊來,而且,不只一個。”
正換著衣服的阿本停下了動作,隨后又無所謂地擰了擰脖子:“附近都是陷阱,他們過不來。”
“陷阱只能暫時困住他們,沒辦法讓他們閉嘴,”白梓提醒道,“他們的叫聲會引來更多變異人。”
阿本看向白梓,驚訝于這個沉默寡言的女人突然說了一大堆話,隨后又“嘖”了一聲,穿上衣服后不耐煩地撓撓頭:“那你說怎么辦?開槍頂多讓他們閉嘴一、兩個小時,還費子彈……”
華姐笑道:“把他們的頭割了唄,你不最擅長這個么?”
所有人都稍顯緊張地看向阿本,唯恐他被華姐的話激怒。
突然,屋外傳來“嘭”的一聲。
“陷阱……被觸發了。”肥秋有點緊張地睜大了眼睛。
阿本拿起霰/彈/槍,快步走到被木板封死的窗邊,透過縫隙往外看,但什么都沒看見。他回頭,若有所思地看向華姐,又轉頭問肥秋:“就我和你,能搞定么?”
“啊?”剛換下了血衣的肥秋仍是驚魂不定,他已經沒有任何精力去理解阿本的話。
“華姐不是說了嗎,”阿本把剛才切下馬叔腦袋的匕首扔給肥秋,“把他們的腦袋割下來,不然閉不上嘴。”
肥秋側身躲過匕首,似是快要昏厥過去:“本哥,我真頂不住了……”
阿本稍顯煩躁地皺眉,轉而看向被綁著的幾個人。
“喂,”華姐那滿是鮮血的臉露出了笑容,“讓我去,怎么樣?”
阿本挑眉,若有所思地附和道:“對了,你是省隊摔跤手,一個能頂三個,”隨后像是恍然大悟般點點頭,“讓你去的話,你肯定會先把我腦袋割下來,那得多精彩,”阿本看向石磊,笑著問,“是不?”
石磊馬上側過腦袋,不敢直視阿本,顫聲說道:“呃,我、我力氣比較小……”
阿本朝石磊嗤笑一聲,轉而看向白梓。
突然,孟以嵐開口:“我去吧。”她瞥了眼白梓的腳,心里極度擔心阿本發現那上面的麻繩根本沒綁緊。
“我去。”白梓也馬上說道。
“對,讓白梓去!”石磊即刻附和,“你別看她瘦,當初她隨便一推就把我弄海里,力氣可大了!”
“孟小姐,”阿本像是看好戲般,笑道,“您可是咱們的老板,這事兒就不勞您大駕了,”他回頭看向白梓,“就你吧。”
孟以嵐稍顯慌亂:“我出了錢,我有權決定……”
“出錢,就做好自己出錢的本分,”阿本閉上眼,耐心地解釋道,“別啥事兒都插上一腳。”
這時,原本癱倒在墻邊的肥秋咬牙站起身:“其實,我還行,不如就咱倆吧。”
阿本沒說話,倒是挑起眉,像是審視般看著肥秋,最終,后者耷拉著腦袋,不敢再提出異議,乖乖地蹲下身,準備給白梓解開麻繩。
孟以嵐緊張地阻止:“等……”
“直接拖出去。”阿本瞇起了眼。
肥秋停下動作,回頭,不解地問:“拖出去?”
“我可不想為了割那些變異人的腦袋,把自己的命給搭上,”阿本搖搖頭,“閉不上嘴,就把他們的嘴塞滿,吃飽就不嚷嚷了——至少能撐到咱們睡醒。”
肥秋難以置信地看向阿本:“你的意思是,用她來……”喂陷阱里的變異人?
孟以嵐厲聲提醒:“你說的,兩倍的錢,把我們所有人安全送到邶市!”
“哎喲,孟老板,”阿本一臉歉意地嘆了口氣,“其實,用馬叔的尸體也能喂,可我們剛才把他扔后面那臭水溝里去了,實在是不想費那勁把他撈上來……”他說著,眼睛一亮,“給你打個九折,算是我把她買下來,也保我們所有人一命,劃算吧?”
“用我來喂,不更合你意?”華姐擰了擰脖子,插嘴道。
阿本撇了撇嘴:“回邶市的路還長,現在,先把最弱的給用了。”
最弱——白梓微勾嘴角,無論是一年前還是一年后,她在社會中的強弱排名依舊那么穩定。
“不行……”肥秋拼命搖頭反對。
阿本直接將霰/彈/槍頂在肥秋的太陽穴上:“那就用你去喂,反正你肯定比她要管飽。”
肥秋皺起急得通紅的臉,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別吵了,趕緊帶我過去吧。”白梓出奇地冷靜。
孟以嵐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白梓回頭,給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孟以嵐馬上讀懂了白梓的意思——讓她放心。
已經毫無辦法的孟以嵐唯有閉上眼,咬著牙,強迫自己不再說話。
“對不住了,老妹兒……”肥秋顫聲說著,彎下腰,把白梓攔腰抱了起來,他認為這個方式比“拖”更能表達自己對救命恩人的“尊重”。
讓肥秋驚訝的是,雖然早就料到白梓的體重很輕,但沒想到,竟然輕得如此夸張——似是一床小薄被,輕飄飄的,就像是那種在冬夜里為了御寒而披上后,明明給人帶來了溫暖,卻因本身太輕薄而被忽視的一件極為普通的保暖品。
阿本挑釁般地看了看孟以嵐,隨后扛著霰/彈/槍,悠哉游哉地跟在肥秋身后。
待三人離開,鐵門一關上,孟以嵐便馬上挪動身子,咬牙往墻邊的鍋爐爬去。
門外,原本凜冽的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阿本握著霰/彈/槍,用槍管上安裝的小電筒照明,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肥秋抱著白梓,緩步跟在后頭。
三人悄聲來到離加油站十幾米開外的一個陷阱處——某片樹叢中,一個身形壯碩的變異人被捕獸夾困住,他拼命掙扎著,看到來人后,嘶吼得更為激烈。
阿本讓肥秋把白梓放到一棵樹下,兩人拿著槍,到附近轉悠了一圈,還發現另外一個陷阱也困住了一個變異人——他臉朝上躺在坑里,幾根尖刺由背部刺入,從腹部穿出。盡管如此,變異人依然在胡亂揮舞著雙手,發出讓人害怕的嘶吼聲。
此外,好像再無別的變異人出現。
“你們說得沒錯,”阿本站在坑前,叉腰道,“這叫聲也太大了,別說變異人,估計還能把附近的野獸給招來。”
肥秋舔了舔唇,為保住白梓而厚著臉皮勸說道:“其實也沒多大聲,要不還是算了……”
“你說,”阿本卻自言自語地開始規劃著接下來的行動,“咱們是把她攔腰切斷,分給兩邊吃,還是直接將四肢砍下……”
肥秋閉上眼,他已經被阿本的種種言行逼得將近崩潰。
“等一下。”一直沉默的白梓突然開口。
“不好意思,”阿本拿出匕首,丈量著白梓的腰腹,“你沒有發表意見的權力。”
“把我切開之前,”白梓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你們得先把我勒死,不然切的時候,我那叫聲估計能再引來一大群變異人,因為我特別怕疼——還有,盡管你們有消/音/器,但我不建議你們用槍,畢竟你已經為了我,已經給孟小姐打了九折,現在又賠上一顆子彈,還挺不劃算的。”
阿本皺眉,嘆了口氣:“你還真麻煩,”隨后又拍了拍肥秋的肩膀,“趕緊的。”
“我不行……我……”肥秋連退幾步,身體抖得跟篩子一樣。
“窩囊廢!”阿本咒罵了一聲,把霰/彈/槍掛到身后,試圖跨坐在白梓的腰腹上。
他剛彎下腰,白梓便抖了抖腿,麻繩即刻松開,下一秒,她提起腳狠狠朝阿本的下/體踹去。
阿本悶聲倒地,白梓又伸腿,把霰/彈/槍踢到了坑里。
“你……你個臭婊子……”阿本躺在地上捂著下/體,朝肥秋吼道,“李飛秋!把她推下去!”
幾步開外的肥秋這才回過神來,他緊張得滿頭大汗,才剛換的干凈衣服又被汗水浸透。
“李飛秋!”阿本忍著劇痛,又吼道。
肥秋這才慌亂地舉起手/槍,把槍口對準了——阿本。
阿本被手/槍上的電筒光刺得睜不開眼,不可置信地問:“你干什么?!”
肥秋搖著頭:“別、別逼我……”
他的雙手顫抖不已,根本無法扣下扳機。
白梓迅速挪動身體,使勁抬腳再次踢向阿本的背部,試圖將對方踢進陷阱里。但阿本早有防備,他忍著痛,跪起身,躲過白梓的腳,又朝肥秋吼道:“李飛秋!你個狗娘養的!”
這時,一個人影沖向阿本,隨即,“咚”地一聲,阿本的腦袋被狠狠砸了一下,他的身體猛地倒在了地上。
白梓回頭,發現來人竟是孟以嵐,她雖然雙手仍被手銬緊鎖,手心卻緊握著鐵鍋的柄,正把鍋身不斷朝早被打昏的阿本一下又一下地砸去。
“把他……推下去……”白梓喘著氣,提醒道。
孟以嵐似乎這才恢復了神智,她抬腿把阿本踩下了陷阱——鐵刺穿過阿本的后腦勺,瞬間無聲斃命。阿本的脖子剛好落在變異人的嘴邊,下一刻,馬上傳來了惡狼啃肉般的撕咬聲。
孟以嵐回頭,看向拿著手/槍的肥秋,想都不想便舉起鐵鍋朝他快步走近,可不等孟以嵐動手,早就被嚇得半死的肥秋只感到一陣暈眩,癱坐在地。
“他槍里沒子彈。”白梓告訴孟以嵐。
肥秋低頭看向手中的槍,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
孟以嵐這才散去了臉上的戾氣,她扔下鐵鍋,不發一語,直接彎腰把肥秋掛在腰間的鑰匙摘下,利索地把自己的手銬打開,然后又回身,打開了白梓的手銬。
“你先回屋,幫他們解開手銬。”白梓說著,快步走到陷阱旁,一副準備要往里跳的樣子。
孟以嵐驚訝地問:“你要干什么?”
“把槍撿回來。”白梓說著,連頭都不回便跳下土坑,踩在了阿本的肚子上,剛好躲開坑里的尖刺。變異人正專注地吮吸著阿本的鮮血,沒有對跳下來的白梓有任何反應。
孟以嵐追到坑旁,見里面的白梓游刃有余,便轉身往屋里跑去。
看著在自己面前匆匆行動的二人,肥秋的大腦一片空白,直至聽到林子里傳來此起彼伏的嘶吼聲,他才終于回過了神。
白梓早就聽到那些正不斷靠近的變異人——至少有十幾個,她抓起霰/彈/槍迅速爬出坑,抬手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一槍便轟倒走在最前面的一個,然后轉身朝已經幫華姐和石磊解開手銬后準備再次出門的孟以嵐吼道:“關門!”
孟以嵐隱約看到燈光中,似是有好幾個變異人朝白梓沖去,一時驚得反應不過來,她身后的石磊早已發現情況不對勁,馬上把孟以嵐扯回屋內,鎖上了門。
躲在白梓背后的肥秋站起身,又彎腰撿起孟以嵐扔下的鐵鍋,抬頭卻發現白梓正往森林深處跑去,肥秋思考了半秒后,使出吃奶的力氣把鍋在空中用力一揮,眼前的三個變異人瞬間被擊倒在地,隨后,他便瘋了一樣朝白梓的方向狂跑。
兩人的動靜吸引了所有變異人的注意力,他們像是潮水般向白梓和肥秋漫去。
正從窗縫間看著這一切的孟以嵐抿了抿唇,隨后回頭從馬叔的包里翻出一把手/槍,卻被華姐攔下:“你瘋了?!”
孟以嵐甩開華姐,毫不猶豫地開門,朝白梓和肥秋離開的方向趕去。
黑暗中,那兩人早就跑沒了影,就連追趕他們的變異人也已經不知所蹤,可孟以嵐仍舊憑著直覺往前跑,像是一只蚍蜉,在沒有盡頭的死海里拼命往前游。
不知過了多久,等到實在累得跑不動,孟以嵐才稍微減緩奔跑的速度,但卻仍不肯停下。
似乎一旦停下,她就會失去某種再也無法挽回的東西。
突然,原本寂靜的森林里猛地響起了熟悉的嘶吼聲,孟以嵐即刻舉起槍,指向傳來聲音的方向,光亮中,一個變異人身影正朝這邊走來。她正準備扣下扳機,卻被人突然從身后捂住了口鼻,熟悉的氣息讓她馬上冷靜下來——是白梓。
白梓不發一語,摟著孟以嵐緩步往后退,兩人躲到了一塊巨石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