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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三株媚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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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三株媚08
    “半年前病死?”霍危樓眉頭皺了起來,“是何病?”
    錢管家語聲發(fā)著抖的道:“是癆病,治不好的,耽擱了小半年,延醫(yī)問藥為他治過,可后來還是無法,半年前還是死了。說實(shí)在的,幾個(gè)文客之中,老爺對(duì)他寄予厚望,還想讓他多寫幾個(gè)戲本子,可誰能想到他沒那般福氣……”
    “他死后,李玉昶便占了《還魂記》的戲本,說是他寫的?”
    錢管家本忌憚死者為大,不敢說李玉昶的壞話,可霍危樓此番審問并非玩笑,自再不敢隱瞞了,于是老老實(shí)實(shí)的道:“并非如此,陳秀才死后,這戲本不在陳秀才那里,是在柳大家手中的,老爺用了些好話才哄的柳大家將戲本交出來,而后老爺重新修編了一番,這才成了如今的《還魂記》,自然署名也成了老爺。”
    霍危樓眸色微沉,“戲本為何在柳慧娘處?”
    錢管家嘆了口氣,“陳秀才和柳大家乃是同鄉(xiāng)之人,后來入了園子,便和柳大家頗為親近,并且……柳大家花容月貌,又有一副好嗓子,誰都知道她以后定然要成角兒的,陳秀才自然更向著柳大家,還編修了前朝戲本給柳大家唱演,只可惜他是個(gè)短命的,一早得了這等不治之癥。”
    “他死前,便常和柳大家說戲,后來他死了,戲本是在柳大家那里的,柳大家頗為傷心,一開始說這戲本作者都死了,這出戲便是絕響,她不唱了,只求留個(gè)念想,可咱們戲班多年未出叫好叫座的戲本了,老爺自然不肯答應(yīng),后來軟磨硬泡了幾個(gè)月,柳大家才將戲本拿出來,老爺整日整日的琢磨,都有些癡癥了。”
    “這戲本誰都未唱過,老爺想著此番去京城在侯府唱上一個(gè)月,定能讓《還魂記》名聲大噪,到時(shí)候說不定咱們戲班還能在京城站住腳,老爺一直想在京城開戲樓……”
    錢管家將自己知道的一并道出,霍危樓聽完便陷入了沉思,戲本果然并非李玉昶所作,而原作者卻已經(jīng)病死,半年之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陳翰墨之死若是人為,此番李玉昶的死,是否是有人為陳翰墨報(bào)仇?
    霍危樓又道:“李玉昶占了戲本之后,除了編修之外,可還新加了戲目?”
    錢管家連忙搖頭,“這戲本子雖還未寫完,可前面寫的已經(jīng)夠多了,兩三月時(shí)間,要編修,還要譜曲,還要讓戲伶?zhèn)兣叛荩蠣斠呀?jīng)顧不過來了,所以就先排了幾處主戲,去了京城也好登臺(tái),這戲本子似乎也就差個(gè)結(jié)尾,老爺?shù)故遣患薄!?br/>     既然李玉昶未曾加過戲目,那最后一折戲是何人所加?
    霍危樓腦海中劃過了柳慧娘雙眸通紅的模樣,柳慧娘最清楚《還魂記》講的什么,戲本更是從她手中拿過來的,這加戲目之人,除了她別無二選。
    “說說柳慧娘此人。”霍危樓忽而道。
    錢管家雖有些油滑,可如今來看,他和李玉昶的關(guān)系反倒最是簡(jiǎn)單,而玉春班的其他人,則不知背后有無藏著內(nèi)情。
    錢管家聞言有些莫名,似乎覺得霍危樓對(duì)柳慧娘的懷疑并無道理,他便道:“慧娘是七年前買進(jìn)來的,跟著宋大家學(xué)了五年,三年前開始登臺(tái),初登臺(tái)便頗受歡迎,在我們戲班子能與宋大家分庭抗禮,也就是那時(shí)候開始,她們師徒關(guān)系不好了。后來老爺十分看重柳大家,她們也就鬧得越發(fā)不好看,去年開始宋大家嗓子不行了,柳大家在班子內(nèi)聲望便越高。”
    “玉春班上上下下都要吃飯呢,自然誰最火紅便捧著誰,這也是沒法子的事。”錢管家嘆了口氣,“柳大家呢,自己天賦極高,也愿意學(xué),為人呢也還算親善,因此上上下下也是心甘情愿捧著她,老爺對(duì)她更是喜愛。”
    “對(duì)她更是喜愛?”霍危樓狹眸,敏銳的捕捉到了這一句。
    錢管家神色閃躲,不敢對(duì)上霍危樓審視的目光,一旁路柯冷冷的呵斥,“侯爺在問話,你啞巴了嗎?”
    錢管家唇角輕顫著,抖抖索索道:“就是……老爺原有一位原配夫人的,后來夫人過世,留下了一位小少爺,后來老爺未再娶妻,且……且買回來的戲伶,都是簽了身契的,如同家仆一般,她們也都愿意得老爺憐愛——”
    話說到這個(gè)份上,意思便十分明了了,霍危樓劍眉微揚(yáng),一旁的薄若幽也微微變了臉色,錢管家仿佛覺得自己說出了什么不該說的,于是找補(bǔ)道:“她們……原本也都是人牙子手里的貨物似得,即便去了別的人家,也都是做丫頭,做小妾的,到了老爺這里,能讓她們登臺(tái)唱演,唱紅火了的,還能得幾分體面,已是求不得的福澤了。”
    “只不過呢,這些事不足為外人道,旁人若知曉得清楚了,她們的身價(jià)也就跌了份兒了,然了解內(nèi)情的人也不少,大家心照不宣,聽?wèi)蚵爞€(gè)高興便是。”錢管家說著瞄了一眼霍危樓,“其實(shí)一個(gè)戲子半個(gè)娼,這事在外面那些戲樓也都是一樣的,唱得好的角兒,也有入富貴人家做妾的,還不在少數(shù)……”
    錢管家語聲越來越小,霍危樓凝眸問:“戲班內(nèi)的人,皆是如此?”
    錢管家有些畏縮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老爺愛戲成癡,他不愛納妾,也并非只是喜好美色,若誰唱的好了,才格外令他喜歡……”
    霍危樓默了片刻,“你說《還魂記》是陳翰墨所作,那他是專門為了柳慧娘所寫?”
    錢管家頷首,“的確如此,柳大家自己也十分喜歡這個(gè)戲本。”
    “柳慧娘與他關(guān)系可算親近?”
    錢管家遲疑片刻道:“應(yīng)當(dāng)……算親厚的,她二人頗有些相惜之感,否則也不會(huì)在一處說戲,陳翰墨寫的時(shí)候,柳大家也幫了不少忙,這戲折內(nèi)所寫陳柳二人之情,還曾惹得老爺不快,可其中人鬼情緣頗為動(dòng)人,老爺這才未改。”
    霍危樓抬手將那半本戲本子扔到了錢管家跟前,“看看這上面可有李玉昶的筆跡。”
    錢管家抹了一把汗,連忙顫顫巍巍的去看那戲本子,見戲本子被燒的只剩下一半,還頗有些疑惑霍危樓從何處得來的此物,然而仔細(xì)翻看了片刻,卻是搖頭,“這是陳呆子的字跡,并非老爺所寫……”說著眉頭微皺,“此話本老爺應(yīng)該放在箱籠之內(nèi)才對(duì),老爺用了陳呆子的話本之后,自己修編了一本新的,大同小異,卻更為精致了些,和柳大家她們說戲的時(shí)候,便是用的新的戲本,前夜小人為老爺收拾遺物之時(shí),那戲本已經(jīng)被小人收起來了。”
    霍危樓眉頭微皺,“你說這戲本本該放在李玉昶那里?”
    錢管家篤定的點(diǎn)頭,“老爺不會(huì)讓外人看見這戲本,如此豈非讓別人知道此戲本非他所寫了?知道此事者并不多,小人算一個(gè),柳大家算一個(gè)。陳呆子當(dāng)真是個(gè)書讀多了的書呆子,在園子里,與其他人交集并不多,因此知道的應(yīng)該也沒幾個(gè)。”
    霍危樓略一沉吟,“叫柳慧娘來。”
    錢管家被帶下去,守在外面廊道里,很快,柳慧娘從二樓下了來。夜色已深,柳慧娘披著頭蓬,墨發(fā)松松挽起,很有兩分嫵媚風(fēng)情,她步履聘婷而來,身上香風(fēng)暗浮,走到錢管家面前,以疑問的眼神看他,錢管家卻有些心虛的不敢與她對(duì)視。
    柳慧娘見狀,神色便有些沉重,可待進(jìn)了茶肆,她面上沉凝一散,卻是一副從容恭敬模樣,唇角微彎,甚至帶了幾分薄笑,她雖然未施粉黛,可本就生的清麗中含著三分嫵媚,此刻素面而來,更叫賞心悅目,我見猶憐。
    “拜見侯爺。”柳慧娘聘婷施禮。
    霍危樓眉峰未動(dòng)的問道:“你那夜將李玉昶送回去之后,可曾拿走過他的東西?”
    柳慧娘微訝,“拿走東西?民女不知侯爺是何意……”
    霍危樓鳳眸一冷,頓時(shí)看的柳慧娘也有些緊張,她眼珠兒微轉(zhuǎn),“當(dāng)時(shí)民女將老爺送回了艙房,又扶著他躺下之后便離開了,民女走的時(shí)候,老爺還是好好地。”
    霍危樓眉頭微揚(yáng),“后來回了房中,你又做了什么?”
    柳慧娘繼續(xù)道:“民女便唱演那《還魂記》,唱了許久,直到唱的嗓子啞了,民女方才歇下,那時(shí)只怕都到了后半夜了,當(dāng)時(shí)民女周圍的人或許多少聽到了一些。”
    莫說她周圍的人了,便是薄若幽,都在半夢(mèng)半醒之間記得聽到過她在唱戲。
    柳慧娘雙手交疊在身前,神色溫柔,背脊筆挺的站在堂中。
    霍危樓眼底一片晦暗不明,今夜有人去西側(cè)樓臺(tái)燒了話本,所燒的還是本該放在李玉昶處的話本,除了柳慧娘實(shí)在難有第二人做想,而柳慧娘的鎮(zhèn)定模樣,也令人頗為意外。
    “侯爺,不知侯爺有此問是為何?難道老爺?shù)乃溃泻喂殴植怀桑俊绷勰锊槐安豢旱模谷贿€主動(dòng)問起了霍危樓。
    霍危樓打量著柳慧娘,忽而道:“那夜你與李玉昶所說之戲?yàn)椤哆€魂記》,可此戲本戲目甚多,那天晚上,你們說的哪一折?”
    柳慧娘十分從容的道:“說的是《情鐘》《回魂》《絕別》三折。”
    霍危樓面上嚴(yán)肅的神色散去,隨后有些憊懶的靠在了椅背之上,他淡淡的道:“聽著倒是有趣,講一講此三折戲。”
    日日唱演準(zhǔn)備去京城登臺(tái)的戲折,對(duì)柳慧娘而言自然十分熟悉,她雖有些不解霍危樓為何如此問,卻還是十分自然的答話,“《情鐘》一折,是將戲中生角兒陳郎與柳氏小姐兩情相悅,互訴衷腸。《回魂》是說陳郎死后,因心系柳氏小姐難入輪回,變作鬼魂來見柳氏小姐。《絕別》是說柳氏小姐為了救陳郎,嚴(yán)辭相逼,令陳郎的鬼魂回去陰界。”
    霍危樓指尖閑適的敲打著椅臂,“聽聞此折戲還未寫完,你們打算如何處置?往后可還要唱演《還魂記》?”
    柳慧娘聞言嘆了口氣,眼眶又紅了,“老爺已死,這戲永遠(yuǎn)不可能有結(jié)尾,民女是唱不下去了,每每唱起,都要想到老爺,實(shí)在是令人神傷,此番回洛州,還不知李家人如何處置我們,若戲班子不辦了,我們各個(gè)都不知要淪落去何處。”
    柳慧娘越說越是傷心,眼角淚花盈盈,霍危樓眉眼間也生出幾分擔(dān)憂來,“你們身契皆在李府?”
    霍危樓語氣和緩,與適才仿佛變了個(gè)人一般,柳慧娘心防微松的道:“是,民女們簽下的皆是死契,還真不知如何處置我們。”
    霍危樓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還不至雙十之齡,如此返回洛州無可倚靠,戲折上的天資亦要埋沒,也令人頗為扼腕。”
    柳慧娘擦了擦眼角,仿佛當(dāng)真被說到了傷心之處。
    霍危樓此刻轉(zhuǎn)眸問福公公,“泓兒可說極喜歡她?”
    福公公一愣,立刻頷首,“是,世子說京城難見柳大家這樣的人物,本還想著去侯府聽堂會(huì)呢,如今他們不去京城了,世子昨日唉聲嘆氣了半晌。”
    柳慧娘見狀一時(shí)有些恍惚,起初本以為霍危樓叫她來乃是和李玉昶的案子有關(guān),可沒想到話頭一轉(zhuǎn),說到了戲目,又說到了她的前程上去。
    這時(shí),霍危樓看著柳慧娘,“若令你去京城,你可愿去?”
    柳慧娘微訝,一旁的薄若幽也眉心微蹙,她看著霍危樓,一時(shí)不知霍危樓此言是真是假。
    柳慧娘落在身前的手絞的極緊,“侯爺若有令,民女自然求之不得,只不過……民女簽下的是死契……”
    福公公笑道:“姑娘多慮了,什么死契不死契,侯爺若開口,姑娘便是自由身。”
    柳慧娘雖有幾分聲望,可說到底是簽了死契的奴婢之身,地位卑賤,想捧她的時(shí)候,稱她一聲柳大家,不想捧她的時(shí)候,她便似勾欄瓦舍中的下九流之身,如今霍危樓示出幾分青睞,任是誰,都要感激涕零心向往之。
    然而柳慧娘唇角幾動(dòng),卻并未立刻答話。
    霍危樓打量著她神色,“如何,你不愿?”
    柳慧娘眼神幾變,口中遲疑著道:“能入京城,能伴在世子左右,自然是民女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只是……只是民女……”
    霍危樓便道:“若當(dāng)真能讓世子高興,多少會(huì)給你個(gè)名分。”
    柳慧娘攏在身前的手攥的更緊了兩分,“民女自然求之不得,只是……民女身份低賤,亦……亦曾委身于人,并不配伴在世子身側(cè)。”
    柳慧娘垂著眉眼,面色有些發(fā)白,雖將此事啟口頗為難堪,可她面上更多的卻是緊張畏怕,仿佛害怕霍危樓真的要將她帶入京城。
    “你擅長(zhǎng)戲目,曾委身于人算不得什么,給你的名分也非那般重,只要你一心一意服侍世子。”霍危樓好似見過了大風(fēng)大浪一般,說此話之時(shí),語氣并無半分輕鄙。
    時(shí)人雖重女子清白,可民間尚有寡婦二嫁,青樓瓦舍內(nèi)已有不少入富貴人家為婢妾者,若柳慧娘這般為伶人者,身份本就卑微,戲?yàn)樗L(zhǎng),清白倒非首要。
    話已至此,柳慧娘卻仍然絞著雙手不言不語,她額頭汗意盈盈,仍是一副猶豫遲疑的模樣,霍危樓看著她,忽而道:“看來你已心有所屬了。”
    柳慧娘唇角緊抿,霍危樓繼續(xù)道:“你有此心,陳翰墨泉下有知,想來能得幾分安慰。”
    柳慧娘豁然抬起了頭來,她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霍危樓,似乎怎么也沒想到霍危樓能忽然提起陳翰墨這個(gè)名字,她眼瞳微顫,卻又強(qiáng)作鎮(zhèn)定,“侯爺……侯爺怎知陳先生?”
    霍危樓狹眸看著她,“《還魂記》為陳翰墨所作,戲本之中寫了陳柳二人相愛卻難結(jié)為連理,他姓陳,你姓柳,他專門為你而寫,又何嘗不是為他而寫?他將你二人之情帶入戲本之中,卻不想一語成讖,竟當(dāng)真令你二人陰陽相隔。只可惜戲本到底只是傳奇戲說,他已經(jīng)死了半年,他的鬼魂,只怕從未回來見過你。”
    柳慧娘面白如紙,纖柔的身量繃的極緊,“侯爺……想必是聽錢管家說的,的確《還魂記》并非老爺所作,可是民女與陳先生只是唱與詞相惜罷了,并非侯爺所言乃我二人有私情,家班內(nèi)眾人各司其職,民女和其他戲伶,皆為老爺婢仆,是不許與人有私的。”
    霍危樓聞言面露恍然,“竟是如此?那這般說來,倒是那陳翰墨對(duì)你癡心妄想了,李玉昶好心收留他,又供他吃穿衣食,可他卻覬覦恩人之妾,怪道他落第,想來其人也不過才學(xué)平平,還將心思都用在了風(fēng)月之上,這樣的人未曾高中,實(shí)乃我大周之幸。”
    “不是的!”柳慧娘忽然急的身子都在顫抖,“并非如此,陳先生他文采斐然,才高八斗,比那些酸儒不知強(qiáng)了多少倍,若非因家貧,若非因時(shí)運(yùn)不濟(jì),他怎會(huì)流落至玉春班內(nèi)?他是光風(fēng)霽月的人物,可老爺令他寫離奇引人的風(fēng)月戲本,所以他才寫了這人鬼情緣。他心有韜略滿腹經(jīng)綸,若他高中入仕,不知是多少百姓的福祉,你根本不知他是哪般賢達(dá)之人,他本還可再考舉的,可他……”
    “可他卻是個(gè)短命鬼。”霍危樓言辭尖刻,毫不留情。
    “他是被李——”
    柳慧娘斷然出聲,可在看到霍危樓眼底冷色的那一剎那,她卻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猛然住了口,她眼眶通紅,眼角淚光閃動(dòng),人亦微微顫抖著,可她卻緊緊咬著牙,將面上憤恨盡數(shù)壓了下去。很快,她語氣平復(fù)下來,只有些唏噓的道:“民女對(duì)陳先生是再欣賞不過的了,可惜他福薄,去的太早,或許,他的才學(xué),連蒼天都在妒忌吧。”
    霍危樓看似無章法的言辭幾乎令她失態(tài),可她到底在最后關(guān)頭閉了口,她施施然站在堂中,眼底雖有些忌憚,卻明白了霍危樓的用意,既是明白了,霍危樓便再不可能從她此處套出任何話來,擦了擦眼角淚光,柳慧娘又如來時(shí)那般平靜泰然。
    霍危樓看著柳慧娘,眼底閃過淡淡的意外之色,這個(gè)看似頗有心計(jì),只顧著追名逐利的弱女子,其實(shí)不似尋常所見那般趨炎附勢(shì),既然今日根本不愿追隨地位尊貴的侯府世子,當(dāng)日,又為何主動(dòng)湊去霍輕泓跟前呢?
    柳慧娘的確未曾多言一字,可她心神被霍危樓牽動(dòng),言辭之間早露了破綻,這對(duì)霍危樓而言已是足夠,他接著問,“你既如此欣賞陳翰墨,李玉昶占了他的戲本,你必定十分憎恨吧?”
    柳慧娘垂眸苦笑,“民女的確不滿,可民女并無資格不滿,連民女自己都是老爺?shù)模秩绾文芴骊愊壬恢的兀俊?br/>     “錢明禮說,李玉昶占了陳翰墨的戲本后謄抄了一份,可原來的戲本,卻是留在自己那里的,他還說戲本一開始在你手中,如今這戲本不見了,你可知道去了何處?”
    霍危樓自始至終未提被燒的話本,柳慧娘只當(dāng)他所知一切皆從錢管家口中聽來,于是道:“民女不知,那戲本起先的確在民女手中,可后來老爺討要,民女雖覺那是陳先生遺物不該交給老爺,可拗不過老爺,還是交了出去。”
    “聽你所言,此戲本故事的確曲折離奇,可陳柳二人相知相愛,倒也有些映射你和他,戲本上所寫戲折,當(dāng)真只是他一人所寫?”
    柳慧娘下頜微揚(yáng),“民女也幫陳先生想過些許枝節(jié),可陳柳二人人鬼情緣之構(gòu)想,乃是陳先生所想,戲本中唱詞曲牌,述白序引,每一字每一句,皆是出自陳先生之手,先生大才,而民女才疏學(xué)淺,自然是幫不了多少的。”
    霍危樓又審視了她片刻,忽而道:“帶她去艙房候著,沒有本侯的吩咐不得出來。”
    柳慧娘神色微變,“敢問侯爺,如此待民女是為何?民女字字所言為真……”
    “字字為真?”霍危樓冷冷的睨著她,“你不僅會(huì)唱演戲目,與陳翰墨相交久了,亦會(huì)寫故事,不僅會(huì)寫故事,還會(huì)模仿陳翰墨的字跡,本侯說的可對(duì)?”
    柳慧娘美眸一瞪,似乎難以理解霍危樓為何知道此事,霍危樓又道:“最高明的謊話是十真一假,你編的再如何情真意切,陳翰墨留下的戲本卻不會(huì)說謊。”
    柳慧娘眸子瞪的越發(fā)大了,卻強(qiáng)自道:“侯爺在說什么民女不知,民女冤枉,侯爺怎能無憑無據(jù)捉拿民女,民女明日還要下船為老爺辦喪事……”
    路柯已帶著繡衣使上前來拿人,柳慧娘還要掙扎,可任憑她再如何呼喊的楚楚可憐,在場(chǎng)眾人卻無一為之動(dòng)容。
    待她離開,室內(nèi)陡然安靜的落針可聞,霍危樓面色徹底的沉了下來,“此番之局很是巧妙。”
    福公公擰著眉頭,他只看出柳慧娘和陳翰墨關(guān)系匪淺,二人多半是有私情的,卻被柳慧娘一口否定,而陳翰墨之死多有緣故,可說李玉昶和陳翰墨的死有關(guān)卻難料定,且此番李玉昶之死的真相,仍然隱藏在重重迷霧之后。
    見霍危樓神色寒鐵一般,薄若幽忍不住道:“侯爺,世上絕無完美到毫無破綻的殺人之法,凡有作惡,必留蹤跡。”
    頓了頓,她篤定的道:“柳慧娘有隱瞞,且那夜唱演戲目做不在場(chǎng)之明證,那么,與李玉昶之死有關(guān)的,便絕無可能只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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