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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京口縣內(nèi)暗流涌動,幽州掘鯉淀中也是決戰(zhàn)將至。
在眾人的注視下,匈奴漢國中軍,那桿代表石勒的大纛向前開始了移動,而移動的方向霍然是轉(zhuǎn)向了東面,也就是匈奴漢國的左翼,面對王烈這一邊,看來石勒是準備選擇和王烈正面決戰(zhàn)。
在劉征、孔長等大將先后被斬殺的情況西,石勒還有這般勇氣,就算是身為敵人,王烈也忍不住贊了一聲:“石勒英雄,有破釜沉舟之志,卻比那些宵小強多了。”
眾將也都點頭,任何時候,這些戰(zhàn)士都最重英雄,哪怕對方是敵人。
此刻,見王烈贊美石勒勇武,謝艾卻搖著羽扇道:“未必,若說是以前的石勒還有幾分膽氣,現(xiàn)在的他不過是看這邊人數(shù)最少,又不清楚我軍重甲騎兵的勢力,才選擇了這邊,不過是一狡狐爾!”
王烈聽了,無奈苦笑,能讓謝艾真心佩服的實在不多,石勒若知道他這樣評價自己,怕要氣得吐血的。
但是,就算是感到佩服,王烈卻絲毫不會留情,他和石勒注定是不死不休的敵人。
本來開始他就準備率軍沖在第一線,卻被謝艾和段文鴦等人勸回,此刻眼睜睜看著段文鴦他們沖了出去,心下卻是克制不住戰(zhàn)斗*,王烈對謝艾道:“謝參軍,現(xiàn)在你代替我指揮全軍,我親自去會一會石勒。”
謝艾一聽,出言道:“主公。你身為統(tǒng)帥,當固守本職,你的本職是指揮全軍,不是帶兵沖鋒。”
王烈無奈道:“這是最后一次。下次我絕對在這里老實指揮!”
說完不待謝艾繼續(xù),一縱黑龍,就親自帶領(lǐng)大軍沖了出去。
謝艾無奈苦笑,自己這個主公什么都好,就是一打起仗來喜歡沖在最前。
這樣雖然可以激勵手下士兵,可未免對他自己的安危太不負責了一些。
這邊王烈自然不知道謝艾正腹誹自己,縱馬一路狂奔,黑龍腳程極快,加上前邊的重甲騎軍都是身穿重甲,刻意壓制了速度。因此王烈卻是很快追上了段文鴦他們。
段文鴦聽得身后馬蹄急促。再一看王烈已經(jīng)趕了上來。
頓時老臉一拉:“主公。你不是說不上來了么?難道是要和我們爭搶戰(zhàn)功不成?”
令狐泥也是苦笑道:“主公,這里由我和段將軍足夠了!”
王烈一聽,不滿道:“你們兩個。一聽說打仗立功就不管我了么?今日戰(zhàn)斗全憑個人本事,你們能搶過我戰(zhàn)功,我卻不懼!”
段文鴦一聽,喜道:“這可是你說的,駕——我今日一定比你多殺幾個敵人!”
王烈卻是一縱黑龍,一馬當先指著遠處的石勒道:“我不用比你多殺敵人,我只要能擒住那石勒就可!”
石勒那邊卻不知道王烈這邊的底細,一開始,他們還沒有發(fā)現(xiàn)王烈和手下的騎兵有什么異常,只是沖鋒的速度似乎不及另一側(cè)沖來的破虜軍輕騎的速度快。
但當雙方接近千余步的時候。就感覺到了對面狂瀾軍騎兵的不同,這種不同直接帶來的感覺就是殺氣沖天。
明明看著只有五千多騎兵,但奔跑時造成的氣勢,卻比數(shù)萬兵馬還要驚人,鐵器之音如滾雷一般,身上的甲胄更是在奔跑中不斷發(fā)書金屬特有的摩擦之音,叫旁聽的人一陣心悸。
他們的速度并不快,可偏偏每一步,每一次蹄音想起,都帶給面的這一切的敵人無限的壓迫。
遠遠的望去,只見是一片明亮耀眼的盔甲組成的堅厚城墻,和一桿桿突出在外的長槍組成的銳利槍林。
而且,這些騎兵沖鋒時,與一般輕騎呼喝不停不同,奔跑之中,除了馬蹄聲和甲胄摩擦聲外,幾乎是毫無聲息,仿佛一群沉默移動的高原牦牛,那種厚重感,根本不是身穿著薄紙一般布甲或者皮甲的匈奴漢國騎士所能比擬的。
他們雖然是沉默移動著,但卻無人敢懷疑他們無堅不摧的力量。
“難道是重甲騎軍?”石勒看著對面的敵人,心下有些隱隱的不安。
一般的騎兵,只是身穿皮甲,就算是晉軍制式的筩袖鎧,也只是稍微厚實一點的皮甲,隊主以上可以加裝一塊金屬的護心鏡,軍主以上才會有魚鱗鐵甲。
可是就算是那種鐵甲,也只不過是最薄的鐵片組成,頂多能在八十步外防三石以下的弓弩射擊。
但反觀這些剛剛沖出的狂瀾軍其實,卻是一身明晃晃的一體鑄造成的鋼鐵盔甲,打眼望去,就是厚實無比的重鎧。
石勒絲毫不懷疑,這樣看起來就十分厚重的金屬鎧甲,完全可以抵擋住近距離的弓弩射擊,甚至是槍刺刀砍。
此刻,前后左右已經(jīng)都是敵軍,后陣的輜重兵更是直接被祖逖率領(lǐng)的輕騎沖散,這后陣的輜重兵多數(shù)是老弱病殘,幾乎是毫無戰(zhàn)斗力,一觸即潰。
他們一亂不要緊,卻把匈奴漢國后軍的騎士也給沖擊的大亂。
但石勒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顧不上身后的敵軍了,只是下令:“后軍變前軍,就地反撲敵軍,有沖擊本陣者,無論敵我殺無赦!”
不得不說石勒做事果斷,這條命令一下,托在后邊的萬余兵馬卻是直接撲向祖逖率領(lǐng)的破虜軍,竟然憑著一心逃命的悍勇和人數(shù)上的優(yōu)勢,沖出了一條道路。
而石勒則率領(lǐng)身前兩萬余人,排列成募集陣型,趁右翼的韓潛和北宮純?nèi)笋R還沒有沖擊過來的時候,果斷的選擇直接殺向左翼的王烈,一副要和他決戰(zhàn)的姿態(tài)。
很快,距離接近到五百步。這時候已經(jīng)可以清楚的看見對方密集的陣型,還有陣前當先的一員將領(lǐng),他的身后一桿大纛正獵獵飄揚。
能以主將之身,選擇沖鋒在一線的漢家將領(lǐng)。石勒只看見過兩人,一是祖逖,一個就是王烈,而這兩個人都是他平生罕見的勁敵,也都帶給過他無限的恥辱。
“王烈!”石勒的瞳孔幾乎凝成了針尖一般,死死盯著那個凸在最前的黑點,那個人就是他這一生最大的敵人,殺他部下,占他城池,更擄走了他的子侄。簡直可以說是仇恨入骨。
而與此同時。王烈就像看到了石勒一般。卻是忽然摘下了身側(cè)的長弓,然后彎弓搭箭,瞄準了匈奴漢國大軍這邊。
此刻雙方距離已經(jīng)拉近到三百步。王烈的動作已經(jīng)清晰可見。
“什么?豎子狂妄,三百步外也想射中目標么,就算你是有名的神射手,又怎敢如此猖狂?”一干發(fā)現(xiàn)這一情況的匈奴漢國將士無不罵了出來。
王烈這個動作就是*裸的挑釁,難道他以為自己是傳說的后羿不成?、
就連王烈身邊的段文鴦和令狐泥也有些驚訝,難道王烈真要在三百步外射箭不成?
王烈鷹目如電,三百步的距離已經(jīng)清晰可見對方的身影,當然他這個時候彎弓搭箭也不可能射中對方,目的只是為了給對方造成心理壓力。
一直到距離縮短至兩百步左右,王烈的手指卻是猛的松開。七石硬弓的弓弦發(fā)出一聲爆裂般的嗡鳴,接著只聽得一聲尖銳的鳴鏑之音,隨即匈奴漢國陣前高舉的,繡有“鎮(zhèn)東大軍將軍石勒”幾個大字的大纛應(yīng)聲滑落。
“好箭法!”段文鴦和令狐泥等人齊聲喝彩。
王烈這一箭本就不是為了射人,就算是七石的硬弓,射出這么遠也已經(jīng)不能穿透石勒身上的金屬重鎧,更何況兩百步外射擊目標,風向、風速,甚至空氣的濕度都會對弓矢的前進造成影響,就算是王烈也不敢說自己肯定能一箭建功,但若是只想射落那面數(shù)丈面積的大纛還是可以。
在一場戰(zhàn)斗中,代表統(tǒng)帥或者主將的大纛一旦被奪、或者跌落,那就代表統(tǒng)帥的隕落,對己方士氣的打擊將是極其嚴重的。
眼見大纛被王烈一見射落的匈奴漢國騎士的心情還好一些,只是齊齊發(fā)出一聲驚嘆;而沒有看見王烈射箭,只看見大纛跌落的騎士氣勢卻為之一凝,甚至產(chǎn)生了石勒已經(jīng)戰(zhàn)敗的想法。
這一箭,盡奪敵膽,非王烈而不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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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烈在幽州箭震敵膽,令狐艾等人在揚州也是恩威并施,不墜狂瀾軍的威名。
有了令狐艾的首肯,那荊展和賀葆,率領(lǐng)幾十個手下,很快就控制了整個令狐氏族的府邸。
這在京口居住的令狐氏約有千余人,但并非都居住在這長房主宅內(nèi),這偌大一個占地數(shù)十畝的府邸,算上家丁也不過就是三百余人,還多是老弱婦孺,其余青壯多在外求生,那近千偏房更是散落在京口縣各處,大多都沒有在府邸內(nèi)居住。
而荊展等人在控制住了令狐微和令狐遠等家族主要首腦以及那些家丁后,先將一干打手家丁押到府內(nèi)的一個庫房內(nèi),然后鎖緊門窗,不讓他們出來生事。
至于那些熱鬧的族人也被控制起來,連同令狐微和令狐遠一起前往祠堂。
一路上,偶爾有其他族人經(jīng)過,一看族長在前邊帶路,也沒有想到竟然會是被人劫持了,反而恭恭敬敬的行禮問好。
又看其他族人一路跟隨,一問就有人回答是要去祠堂聚會,說是有要事要商量,連忙跟了上來。
令狐遠一看這種情況,卻是大為詫異,他本來以為令狐艾劫持了他們,是要暗中取走父母的遺骸,就遠遁江左,沒想到卻這樣明目張膽的聚集全族人來聚會。
很快,眾人到了祠堂,這令狐氏的祠堂乃是坐落在半山,獨立成院的一片方圓超過十余畝的建筑,足可容納千人同時聚會。
等到了祠堂,在荊展等人的威逼下,令狐微又命人敲鼓聚集在京口縣內(nèi)的所有人都來參加祭祖。
鼓聲一響,就代表著宗族要召集族人議事。消息很快就傳遍京口各處,百姓們和其他世家議論紛紛,不知道令狐氏內(nèi)發(fā)生了什么大事,那些族人也都不敢耽擱。放下手中伙計趕來。
半個時辰后,族內(nèi)大多數(shù)人都已經(jīng)趕到祠堂,眼看這里氣氛凝重,面色都驚疑不定起來。
因為除了重要的年節(jié)外,族內(nèi)很少會有這樣召集全族人聚會的情況。
而今日族內(nèi)的長老也似乎沒有要召集眾人進入祠堂拜祭祖先的意思,所有人都聚集在祠堂內(nèi)的廣場上,而族長令狐微滿臉晦暗之色的站在平日用來祭祀天地的高臺上,身邊卻是幾個相貌陌生的人。
但有那族內(nèi)的老人還是一眼就認出那緊挨著族長令狐微站立,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正是七年前離族出走的令狐艾。
“他怎么回來了?”很多人暗自思索。有那性子急的長房想要上去責問。卻都被臺前的護衛(wèi)攔下。望著那些護衛(wèi)手中明晃晃的鋼刀,這些人立刻沒了膽氣,老實的站在院子里看著令狐艾。
見人來的差不多了。在令狐艾的要求下,令狐微命人關(guān)上院門,隨后用充滿無奈的語氣道:“諸位,今日召集諸位來,主要是有一件事情要宣布,那就是我旁邊的這位,鎮(zhèn)東將軍王烈麾下的四品參軍令狐艾大人,想要帶走父母遺骸,這里請諸位做個證人,而且他有些話要對大家說。”
眾人聞言。議論紛紛,有那長房的一些子弟,尤其是以前曾經(jīng)侮辱、欺負過令狐艾的卻是再次跳了出來,質(zhì)問道:“令狐艾當年擅自離開族內(nèi),屬于不辭而別,而且連續(xù)多年不參加祭祖,還能算是我們令狐氏的人么?”
那邊令狐微無奈解釋道:“令狐艾當時走之前,是和我打過招呼的,至于祭祖一事,他在太原我們令狐氏的宗廟已經(jīng)參加過,因此不算違背族規(guī)。”
那幾個子弟一看族長這般說,也只好恨恨退下,可卻不知道自己幾人的相貌已經(jīng)完全被荊展等人記下,等待將來再秋后算賬。
令狐艾卻是來到臺中央,對著四面家族的父老一拱手,然后朗聲道:“族長、各位族內(nèi)長者,諸位父老、兄弟姐妹,相信你們都知道我是誰,我就是某些人口中的不肖子孫令狐艾,我今日不是以鎮(zhèn)東將軍府的錄事參軍這個職位回到這里的,我是以一個為父親、為們這一房討回公道的子孫的身份回到這里的!”
令狐微一聽道這話,面色一變,他本來以為令狐艾只是要說些場面話,然后取走父母遺骸就算了解了今日的一切。
卻萬沒想到令狐艾今日來者不善,是要來尋仇的!
令狐遠更是身軀一震,忽然有點明白了令狐艾要做什么,他作為這件事情的主要參與者,心知肚明自己和令狐艾以及的仇恨幾乎是不可化解的,此刻卻是驚駭莫名,想要遁走,但卻被賀葆死死抓住手臂,只好眼珠亂轉(zhuǎn),思考著脫身之策。
令狐艾卻是輕蔑的看了兩人一眼,繼續(xù)道:“不肖子孫的這個名聲陪伴了我七年,可是今日在這里我要說,我令狐艾曾經(jīng)的確不思進取,但我從來沒有對父母、對祖宗不孝,一切只因為我出身偏房,所以就要被某些小人欺壓、詆毀,所以今日我在這里有必要和某些長者算一算總賬。
想我令狐艾,自幼苦讀詩書,若按照才學是應(yīng)該評為中品的,可是卻被我們這位族長的親子,令狐靜搶去了我的位置!令狐靜是什么樣的人你們比我清楚,若說我是個浪蕩子,那令狐靜就是個紈绔子弟,但僅僅因為他是長房出身,就可以騎在我的頭上。我承認,我一直不服,但這些我都可以容忍,畢竟我是令狐一族的人,我要為宗族基業(yè)發(fā)展考慮。
可叫我不能容忍的是八年前,我母親病重,我父令狐德將屬于我家的三十畝田產(chǎn)抵押給長房的二叔令狐遠,協(xié)議上白紙黑字寫的明白是不許專賣給他人的,令狐遠卻將它賠給了東海王氏,我父親上門講理,卻被他的兒子打傷;找族長評理,族長也置之不理!我老父含冤而去,我這才憤而離開京口,去了北地。
我知道,今日在場的諸位父老、兄弟,大多數(shù)其實是和我一樣的偏房遠支,這里艾只想斗膽問諸位一句,這些年你們在族里受到了多少不公正的待遇,多少人的田產(chǎn)和家業(yè)都被長房給侵占了,你們心里難道就覺得這是應(yīng)該的么?你們就應(yīng)該做牛做馬,給令狐微、令狐遠,甚至比你們輩分還小的長房欺壓么?!至少,我令狐艾做不到,因為我是一個人,一個不堪祖宗受辱、堂堂正正的人!”
令狐艾這些話說出,卻是讓下邊的令狐氏族的族人們議論紛紛,很多人卻是頻頻點頭。
因為京口的令狐氏一族,長房的人數(shù)其實只有一百余人,其余七八百人都是依附他們的偏支。
但就是這一百余人,卻如兇殘的吸血鬼一般,不但占據(jù)著族內(nèi)八成以上的財富,更是肆無忌憚的欺壓著這些偏房。
因此,長房和偏房之間的矛盾其實是由來已久,今日令狐艾故意如此說辭,成功的激起了他們心中的不滿,有些人甚至已經(jīng)開始罵出聲來。
幾個長房的子弟見勢不妙,有那大膽的卻是怒道:“令狐艾,自古尊卑有序,你憑什么反對我們長房?再說,族長大人他們?yōu)槲伊詈系陌l(fā)展竭心盡力,沒有功勞還有苦勞,你怎么敢如此無禮,侮辱他們?”
令狐艾一聽,卻是冷笑道:“可笑,他們?nèi)绾螢槲伊詈习l(fā)展盡心竭力了?是陪給了東海王氏千畝良田,還是虧空了族內(nèi)數(shù)百萬銀錢,又或者是將這一片基業(yè)抵押給了外人!”
“什么?令狐艾你說什么?你可不要大放厥詞,胡言亂語,說話要有證據(jù)的!”令狐微一聽,也忍耐不住喝道。
令狐遠卻是神色劇變,看著令狐艾,眼中充滿了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