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樣他沒見過？沈令善就破罐子破摔的說：“我不知道你這么早回來，還沒來得及收拾……”

　　“無妨。”

　　江嶼終于開口。

　　恩？無妨是什么意思？她可是聽說，江嶼并不喜歡別人動他的東西，也不喜歡亂糟糟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模伤灰粯樱矚g這種充實(shí)的感覺。這些事情都是問琳瑯院原先的下人的，不然她還不清楚，原來江嶼還有這么多毛病。

　　江嶼見她睜大眼睛，一副疑惑的模樣，就解釋道：“你可以按照你自己的喜好置辦，我都沒關(guān)系。”

　　沈令善哦了一聲，開口道：“其實(shí)我還想在院子里搭個(gè)葡萄架，弄個(gè)秋千，夏天可以納涼。”

　　江嶼側(cè)目看她，見她一張臉兒紅潤，倒是比他想象的要適應(yīng)的快些。他當(dāng)然知道，她未出閣的時(shí)候，院子里就搭著一個(gè)葡萄架。她從小就沒耐心，急性子，葡萄還未長熟，巴巴望著想要吃，嘗了之后被酸到了，又怪別人摘給她。

　　他道：“就依你的意思。”

　　沈令善見他眉宇冷淡，就覺得他的脾氣和以前一樣，跟茅坑里的石頭似的，又臭又硬。有區(qū)別的是，以前她可以使喚他，如今他的身份今非昔比，是她斷斷惹不得的。

　　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還真是這個(gè)理。

　　魏嬤嬤最是明白沈令善的性子，從來都說不得半點(diǎn)違心討好的話，目下看著這久別重逢，本該如膠似漆的小夫妻，相處起來卻這般生分，她這個(gè)外人看得急死了，就道：“夫人一直都念著國公爺，每月都會去一趟白泉寺給國公爺祈福。”

　　白泉寺位于云峰山，是皇城香火最鼎盛的寺廟。

　　沈令善抿了抿唇，嘴角微微一翹，覺得這魏嬤嬤還真會睜著眼睛說瞎話，她去白泉寺是真，可是祈福卻是沒有的事兒。

　　江嶼仿佛卻是信了，看了她一眼：“辛苦夫人了。”

　　沈令善笑了笑，覺得江嶼大抵是厚道沒有戳穿，也就不再提這事兒，就說：“國公爺剛回來，可要先沐浴一番？”這一路風(fēng)塵仆仆的，適才遠(yuǎn)些看他一副不染纖塵的模樣，走得近了，便能看到他錦靴上邊沿沾著的泥。

　　江嶼點(diǎn)了頭，沈令善就吩咐下去，讓丫鬟們準(zhǔn)備熱水。

　　見江嶼進(jìn)了凈室，卻沒有伺候的丫鬟，沈令善想了想，就問丹枝和碧桃：“你們誰進(jìn)去伺候國公爺沐浴？”

　　丹枝和碧桃，一個(gè)穩(wěn)重一個(gè)機(jī)靈，容貌亦是各有千秋，她倆伺候沈令善已有十年，是沈令善最信任的丫鬟，身上的氣度，自然也不是一般丫鬟所能比的。同樣，沈令善的這句話，也能一下子聽出弦外之音。

　　下一刻，丹枝、碧桃便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夫人。”

　　沈令善自然看得出來，她倆是不愿意，同樣心里也有些欣慰。親如姐妹的丫鬟，隨著她享過福也吃過苦，情分到底不一樣。她和江嶼到底已經(jīng)成親，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shí)，就算沒有感情，讓自己的丫鬟伺候他，她心里也膈應(yīng)。

　　魏嬤嬤就道：“夫人你這是做什么？”怕凈室內(nèi)的國公爺聽見，她的聲音略小了一些，“您可別再犯糊涂了？當(dāng)初若非國公爺，三公子他……”

　　沈令善嘟囔了一句：“我知道他對三哥有恩，可我是嫁給他，又不是賣給他。”

　　大半年前，沈令善的三哥沈逕被人污蔑，身陷囹圄。她無路可走，才去找了江嶼。

　　沈令善又道：“魏嬤嬤您放心，我會努力做好一個(gè)妻子的本分，可是你也別報(bào)太大希望，指不定哪天他便休了我呢。”之前她對他做過那樣過分的事情了，他不可能不計(jì)較，如今他權(quán)勢滔天，自然可以輕輕松松將她玩弄于鼓掌之中。

　　她沒有想過要嫁給他，可對他的感激是真的——他為了救三哥，也是花了大力氣的。

　　魏嬤嬤心疼道：“夫人，可是老奴看國公爺對你挺好的，想來他還是念著幼時(shí)的情分的。”

　　她同江嶼雖然差八歲，卻也自幼相識，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了。只是沈令善有自知之明，昔日的那些情分，早就已經(jīng)被當(dāng)初那個(gè)不懂事的沈四姑娘折騰完了。

　　沈令善見丹枝和碧桃不愿意去，就叫來琳瑯院的其他丫鬟。

　　有個(gè)叫萃禾的。

　　生的白白凈凈，非常清秀。

　　沈令善就讓萃禾進(jìn)去伺候。

　　沈令善就在外頭，叫丫鬟將她霸占的地方都收拾一下。

　　誰知道一轉(zhuǎn)頭，就看到萃禾走了出來。沈令善還沒問，萃禾就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小臉蒼白道：“國公爺不喜人近身。夫人，奴婢以后一定好好干活兒，求夫人不要讓奴婢去伺候國公爺。”一想到方才進(jìn)去時(shí)，國公爺?shù)难凵瘢秃叹秃ε碌膬晒蓱?zhàn)戰(zhàn)。

　　是江嶼發(fā)脾氣了嗎？

　　沈令善朝著凈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對萃禾道：“成了，你起來吧。”

　　既然他不喜人近身，那沈令善也沒在叫人進(jìn)去伺候，只坐在外頭的玫瑰椅上。

　　江嶼再出來時(shí)，已經(jīng)換上了一身寶藍(lán)色的新袍，腰間系著一塊玉佩，沈令善看了看，覺得有些眼熟。

　　換了衣裳之后，江嶼倒是沒有多留，而是去了書房，一待就是一個(gè)時(shí)辰。待夜幕四合，眼看著就要去東院那邊用膳了，卻遲遲不見江嶼回來。

　　魏嬤嬤很著急。

　　新婚之日，國公爺便出遠(yuǎn)門，雖是公差，可闔府上下也有不少人議論的。目下人回來了，頭一回夫妻二人一道闔家用膳，夫妻倆不一起去的話，難免造人非議，那日后她家夫人又如何在江家立的起來。

　　沈令善卻是不在意的，眼看著時(shí)辰差不多了，若是去遲了可就不好了，便道：“算了，不等了，咱們先去吧。”

　　沈令善攏了攏身上的斗篷，抬腳跨出了門檻。

　　剛走出，就看到長廊上，有一個(gè)高大頎長的身影朝著這邊走來。

　　府上已經(jīng)掌燈，廊上兩側(cè)的五連珠大紅宮燈，搖搖晃晃，忽明忽暗，燈上的喜字還未撤下，燭光從里頭透出來，照的人臉上也是紅彤彤的。燭光輕輕落在他的臉上，柔和的像幅靜止的水墨畫。

　　他緩步走到她的面前，開口道：“走吧。”

　　他能過來，自然是最好的，他們夫妻私下如何，那是他們的事情，面兒上還是希望和和睦睦的。

　　沈令善見他穿得單薄，就道：“外頭有些冷，要不要加件斗篷。”

　　他忽然望了她一眼。

　　沈令善看著他，還以為自己說錯(cuò)話了？所以就垂下眼睫，想了想。

　　頭頂傳來江嶼的聲音：“不用了。”

　　他走在前頭，沈令善走到后頭。她有些心不在焉，沒有看到他忽然停下來，腦袋一下子就撞了上去。

　　江嶼停下來，又望著她：“好好走路。”

　　“……哦。”可是，分明是他忽然停下來的。

　　下一刻，他卻自然的伸出了手，輕輕將她的手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