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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閉門羹

    益縣大佛寺是一座千年古寺,始建于遼代,因寺中供奉八尊大佛,因而得名,雖然占地面積不算太大,但寺中殿宇樓閣全都是列入國家保護名錄的古跡,參天古樹穿插其間,鐘樓、碑亭、藏經閣一應俱全,論佛法,它是佛門圣地,論實力,它在江湖上也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我和楊樹以賒刀人行會的名義前來祭奠,寺中主事的監院禪念大師親自接待。
    禪心大師的舍利子已經入塔供奉,按規矩,遺骸就該撒入江河。
    但因為死得蹊蹺,尚未查明死因,遺骸還暫時封閉在一座佛塔內。
    在我執意要求下,禪念大師帶人開啟了佛塔,允許我獨自一人入內查看。
    磚石砌成的佛塔已經有些年頭了,內部八角形的空間也就十平米左右,中間一口棕色陶缸,我掀開缸上的木蓋,一股焦糊的味道直沖鼻端,我忍不住皺眉退了一步,等氣味稍稍消散了一些,才上前細看。
    缸中端坐著一具已經燒得枯焦的尸體,骨架未損,仍保持著盤坐念佛的姿態,但只剩一層燒糊的黑炭附在骨架上,或許是搬動的時候碰掉了一些,已經殘缺不全,露出的骨骼呈黑黃色,明顯并沒有直接被火燒過。
    我的眉頭幾乎擰成一個死結,因為這不是天火焚身。
    天火自體內而起,先燒的是骨頭,而從眼前這副殘軀的痕跡上看,火是從體外燃起,但火勢極猛,否則也不可能把人燒成這副樣子。
    很多人對燒尸這個事都有所誤解,覺得隨便澆上點汽油就能把尸體燒化,其實這完全是影視劇的誤導,那樣只能把人燒熟,真正想要燒化一具尸體需要的溫度和火力是相當恐怖的,至于到底有多恐怖,想想火葬場的煉人爐就知道了。
    導致禪心大師死亡的這場大火,雖然還及不上煉人爐的火力,但也相差不多了。
    我將缸蓋重新蓋好,行禮退出,又去看了起火的禪房。
    打開門,房間里黑灰飛揚,果然與劉敏亮得到的消息一樣,禪房外表看起來完好無損,里邊卻已經面目全非,給人的感覺就像一個燒陶瓷的窯,過火的輕重程度看起來相差不多,讓人分不清火起于何處。
    我心里疑惑更重,這明顯也不是嵌骨咒引發的人體自燃,否則起火的中心點應該就在禪心大師所坐的地方,絕不會四面著火。
    而且到底是什么力量,將火焰完全壓制在了房間中?
    如果不是這股力量,房間里的溫度和火力就達不到將人完全燒糊的程度!
    可以說,火焰不是導致禪心大師死亡的真正原因,這股力量才是真兇。
    但我沒把這事點破,既然大佛寺對外宣稱禪心大師是坐化,顯然就是不想將此事傳揚開,我要是故意戳破,豈不是等于打了大佛寺的臉么。
    于是我轉身對陪在一邊的大佛寺監院禪念大師說:“千年古剎果然名不虛傳,我和師弟想在寺里小住幾天,沾染些佛法,不知大師可否行個方便。”
    我的打算是,既然表面看不出什么異常,就只有留下來尋覓線索了。
    誰知禪念卻冷著臉打了個佛號:“敝寺初逢大變,恕不接待外客。”
    我有點無奈,禪念應該明白我住下來的意圖,為什么還會一口回絕?
    事實上從我們進寺之后,寺中僧眾對我們就沒有什么好臉色,如果不是我一意堅持,估計連禪心大師的遺骸都看不到,他們這種莫名的敵意究竟從何而來?難道是覺得禪心大師的死與我們難脫干系,或者說,他們認為,就因為他們支持了賒刀人,才導致禪心突遭橫禍?
    “我與禪心大師是老朋友了,留下送他一程也是應該,大師放心,香火錢我會如數奉上。”
    孰料,禪念冷冷的頂了我一句:“敝寺廟小,供不下楊施主這尊大佛,請吧!”
    說完,他轉身自顧自的走了,留下兩個隨侍的小沙彌眼巴巴的盯著我倆。
    我苦笑了一下,只得在小沙彌的指引下離開了大佛寺。
    出了院門,楊樹忍不住冷哼:“不知好歹的東西,使臉子給誰看呢,咱們大老遠的跑來祭奠他們方丈,他們就這個態度啊?”
    我抬手止住了他,走遠幾步,我才低聲道:“別忘了,他們不是純粹的佛寺,也是江湖上的一份子,禪心一死,可能涉及到寺中的權力的更迭,所以才會嫌我們礙事。”
    “嘈,上趕著不是買賣,師哥,咱這就回去?”
    此時還不到中午,又恰逢廟會,雖然大佛寺并未講經布道,但周邊擺攤賣貨的、雜耍賣藝的、吹糖人賣風箏的,應有盡有,我看楊樹一臉賊笑,眼珠骨碌碌直轉,哪還不知道他什么心思。
    “來都來了,先住兩天看看情況……”
    “好嘞!”楊樹不等我說完,一下就竄起二尺高,奔著一個炸簽子的攤位就去了。
    我翻了個白眼,跟了過去。
    簽子是一種街邊小吃,我不知道別的地方怎么叫,反正在東北,這玩意隨處可見,就是蛋皮攤得薄薄的,裹上肉餡,切段下熱油炸,做得好的,隔著半條街都能聞到那香味。
    這東西不算便宜,眼瞅著楊樹讓那小販給他裝二斤,我就有點好奇了,上去捅了捅他:“你哪兒來的錢?我跟你說,別指望我給你報銷,沒錢就把你當給人家干雜活好了。”
    楊樹嘿嘿奸笑著從兜里翻出一沓百元大鈔在我眼前晃了晃,沒等我伸手去搶,他就趕緊揣了起來:“這是我辛辛苦苦賺來的,你不許惦記!”
    “呃?你特么在家養病,怎么賺的錢?”
    “賺亮哥的啊,只許他拿我當茯苓花雕豬養,還不許我賺他幾張么?一頓藥一張,不見現錢堅決不吃……”
    我哀嘆一聲,只想掐死劉敏亮。
    以前咋沒發現他這么能慣孩子呢!
    我腦子回放了一下,這二貨剛才掐著那一沓至少有小一萬吶,了不得了不得,趕上土財主了,比我都有錢,來錦州這一趟劉敏亮總共才給我批了六千塊活動經費……
    我笑著點了點頭,得嘞,這趟有福可享了。
    眼瞅他快貼到攤位上去了,我伸手拽了拽他:“往后點,別把你那哈喇子淌人家鍋里……”
    炸簽子的小販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們哥倆感情真好啊,我家老大要是還在,也頂你弟弟這么大了,可惜他福薄啊……真是羨慕你們。”
    我看了一眼這大姐,四十多歲的年紀,卻已經面帶滄桑,可能是常年風吹日曬連帶著被油煙熏的,雙手都呈棕褐色,滿是褶子,一看就是常年在此擺攤的人。
    “大姐別這么說,我看你生俱福相,前半生就算有波折,后半輩子也是有福可享的人。”
    “喲,小老弟真會說話,借你吉言了,我家老二也快上高中了,要是能考個重點,再考上個好大學,我這輩子也就算沒白忙活!”
    我心里有些感慨,可憐天下父母心,這位大姐如此操勞,為的還不都是自己的孩子。如果我和楊樹的爸媽都還在,我們或許也不會這樣四處漂泊吧。
    “您孩子哪年生的,要是方便,說說八字,我替您算算?”
    大姐抬頭笑著打量我兩眼:“看不出,小老弟懂的還挺多。”
    遲疑了一下,她才道:“算啦,我們這小門小戶的哪知道什么八字,能養活就算不錯。”
    見她有防備之心,我也沒勉強:“大姐在這兒擺攤很久了吧?”
    “那可不,這也有七、八年了,初一、十五我準來。”
    “原來是老手藝了,難怪把我老弟饞成這樣。”
    說話的工夫,過完油的簽子在笊籬里晾的也差不多了,大姐笑呵呵的把簽子裝進紙袋遞給楊樹:“放心吃,這都是早上現剁的鮮肉餡,吃好了再來。”
    趁她找錢的工夫,我笑著問:“大姐,我倆也有段時間沒來了,最近這廟會上,添了啥新鮮玩意兒沒,我們也去湊個熱鬧。”
    她頭不抬眼不睜的順口說:“還是那些玩意兒,能有啥新鮮……哎,你還真別說,最近來了個賣刀的老頭挺有意思。”
    我和楊樹都是一愣,對視了一眼:“賣刀的老頭?”
    大姐笑道:“恩呢唄,就打這兒往西,第二個路口上就能瞅見,賣刀不要現錢,記名賒賬,還說什么等苞米漲到五塊錢一斤的時候再來收錢,你倆說說,這不就是白給么!”
    我不由得樂了,賒刀人?
    想不到在這地方還能撞見同行,現在苞米價格也就一塊五、兩塊的樣子,而且糧價都是國家在調控,暴漲暴跌的情況都不存在,他卻還用糧價的讖語在說事兒,只能說明他表面上的買賣都是不入賬的。
    那他真正想做的到底是什么買賣?
    莫非這里還有什么大單值得他守著不成?
    “呵呵,謝謝大姐了哈,我倆瞅瞅去。”
    我拉著低頭只顧吃的楊樹,不緊不慢的朝西邊走去:“不知道是哪家的人跑這兒來了,這可是香姐的地盤,萬一讓香姐知道他撈過界,非得發飆不可。”
    大連林家的地盤覆蓋了半個遼寧,錦州也在其中,而且林家是賒刀人中的一個特例,全家上下都是女人在主事,就算有男的,也不該是個老頭,至少我記得是這樣。
    楊樹邊吃邊含含糊糊的說:“管他呢,看看不就知道了,看著順眼咱就不吱聲,看不順眼就給香姐打電話,喊她過來罵街……”
    我噗嗤一下笑噴出來:“你記著這話哈,有種等見了香姐,你當面把這話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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